天还没亮透，陈暮就被窗外的雷光惊醒了。
不是幻觉。东方的天际，确实有苍白的电蛇在云层中钻动，闷雷声隐约传来，带着海腥味的风已经刮到了隐雾村。
“要下雨了？”陈暮推开窗，皱了皱眉。
不是普通雨。那雷光的颜色……透着股不祥的暗紫色。
“噗叽……”晶晶从枕头边飞起来，小角不安地闪烁，“噗叽噗叽！（亮晶晶……在打雷……好可怕的亮晶晶……）”
连晶晶都觉得可怕？
陈暮心头一紧，抓起外衣就往外走。院子里，小焰正趴在屋檐下打哈欠，阿呆则静静站在院中，石躯朝着东方，魂火微微摇曳。
“感觉到了？”陈暮问。
“咔嗒。（海，在发怒。）”阿呆缓缓道。
“嗷呜……（本大爷只感觉到……肉包子还没送来……）”小焰有气无力地甩尾巴。
陈暮没理这吃货，直接去了村中央的茶馆。
狐果然在。他正站在茶馆二楼的露台上，手里拿着个单筒望远镜，脸色难得凝重。
“前辈。”
“来了？”狐没回头，“看看这个。”
他把望远镜递给陈暮。
陈暮接过来，调整焦距看向东方——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百里外的天际，一片覆盖整个海平线的黑色风暴正在缓缓旋转。风暴中心，隐约能看到无数道粗壮的紫色雷柱贯通天地，海水被卷上千米高空，形成一道道接天水龙卷。
更诡异的是，风暴外围的海面下，隐约有庞大的阴影在游动。那些阴影的轮廓……大得离谱。
“那是……”
“‘雷暴涡流’。”狐沉声道，“无尽海特有的天灾，通常只在深海区出现。但这次……它正在朝近海移动。”
“移动？”陈暮心头一跳，“天灾还会自己动？”
“普通天灾不会。”狐放下望远镜，“但这个‘雷暴涡流’里……有东西在操控它。”
他转头看向陈暮：“还记得沼雾之心说的‘影子’吗？我怀疑……是类似的东西，依附在了风暴上。”
陈暮背脊发凉。
操控天灾？那得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我们的行程……”
“得推迟。”狐斩钉截铁，“现在出海就是送死。雷暴涡流覆盖范围内，所有电子设备失灵，罗盘乱转，连星辰都看不见。没有导航，进了深海就是睁眼瞎。”
陈暮握紧拳头。
推迟？可姐姐等不起。灰鸦三天后就要出发，如果被他们抢先……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狐话锋一转，“雷暴涡流虽然恐怖，但有个特点——它移动速度很慢。从深海移动到近海，至少需要七天。而它现在的轨迹……会擦过‘碧波城’外海。”
“前辈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先走陆路，到碧波城。”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后从那里找艘‘硬骨头’的船，趁涡流还没完全封死航道，抢时间冲过去。”
“硬骨头的船？”
“就是那些专门跑深海、船体加固、船长胆子比天大的老海狗。”狐咧嘴一笑，“碧波城码头有不少这种人，只要钱给够，他们敢闯龙潭虎穴。”
陈暮沉吟片刻：“可行。但风险很大。”
“留在村里风险更大。”狐压低声音，“我刚收到消息，‘鸦’的人已经离开鹰嘴崖，往东去了。他们肯定也发现了雷暴涡流，会抢时间。如果我们按原计划三天后出发……大概率会撞上他们的船队。”
“那就抢在他们前面。”陈暮眼神坚定，“今天就走。”
“急什么。”狐拍拍他肩膀，“船还没找，补给还没备。而且……”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三小只：“你觉得它们现在的状态，能应付海上的突发状况？”
陈暮看向小焰——那货正试图用爪子捞水缸里的锦鲤，结果“噗通”一声栽了进去，扑腾半天才爬出来，浑身湿透，狗脸生无可恋。
“……确实需要特训。”
“所以，今天继续练。”狐转身下楼，“上午练水下逃生，下午练船上战斗，晚上练夜航配合。明天一早出发去碧波城。”
“一天能练完？”
“练不完也得练。”狐头也不回，“总比到了海上现学强。”
于是，陈暮的魔鬼训练日程，从三天压缩到了一天。
上午，镜湖。
“听好了。”阿浪站在岸边，手里拿着根竹竿，像教头似的敲着地面，“海上遇险，第一原则——保命，不是打架。船要是沉了，第一时间找漂浮物，别傻乎乎地跟海兽硬刚。”
小焰趴在浮石上，耳朵耷拉：“嗷呜……（本大爷讨厌水……）”
“讨厌也得学。”阿浪竹竿一指，“现在模拟船沉了，你们仨落水。陈暮，你只有十息时间把它们捞上救生筏——开始！”
话音刚落，阿浪一脚把浮石踹翻！
小焰：“嗷呜噗噜噜——！”
阿呆反应快，脚下土云炸开，【石猿攀云步】踏空而起，稳稳落在另一块浮石上。陈暮则早有准备，袖中飞刃射出，卷住小焰的后腿把它拖出水面。
“太慢了！”阿浪摇头，“真正船沉的时候，水里可能有暗流，有漩涡，还有海兽偷袭。再来！”
一下午，小焰喝了至少半湖水。
到后来，它已经能条件反射地在落水瞬间开启【光盾术】——虽然光盾在水里像个气泡，但至少能提供短暂的浮力和氧气。
“不错，有进步。”阿浪难得夸了一句，“不过光盾耗能大，撑不了太久。真正保命还得靠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巴掌大小的橙色气囊，扔给陈暮。
“救生浮囊，按一下中间的钮就会自动充气，能承重三百斤。每人带两个，贴身放好。”
陈暮接过，入手很轻，材质像是某种妖兽的皮膜。
“下午练船上战斗。”阿浪指向湖心，“我搞了条小船，模拟海上颠簸。你们得适应在晃动的甲板上施法、移动、配合。”
那艘“小船”其实是条破旧的乌篷船，被阿浪用绳子拴在岸边，然后让他的风暴信天翁“小蓝”用翅膀扇风制造波浪。
船晃得跟摇篮似的。
小焰第一次跳上去就直接吐了——不是晕船，是被晃晕的。
“嗷呜……（本大爷……不行了……）”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阿浪冷酷无情，“陈暮，你试着在船上用飞刃攻击移动靶。”
陈暮站在摇晃的船头，袖中飞刃滑出。
瞄准——发射！
飞刃擦着靶子边缘飞过，偏了至少三尺。
“船在动，靶在动，你也在动。”阿浪点评，“得预判所有移动轨迹。再来！”
练了一个时辰，陈暮总算能在颠簸中勉强命中靶心了。但代价是精神力消耗巨大——要同时计算船体摇晃频率、自身重心调整、目标移动轨迹……
“比炼丹还费神。”他揉着太阳穴苦笑。
“海上战斗都这样。”阿浪耸肩，“所以老水手都讲究‘稳’字诀——要么不出手，出手必中。浪费体力是大忌。”
阿呆倒适应得很快。
它本来下盘就稳，石躯沉重，站在船上如同生根。甚至能利用船体摇晃的惯性，让石棍的挥击力量更大。
“咔嗒。（晃，有帮助。）”它认真总结。
小焰嫉妒得牙痒痒：“嗷呜！（你这是作弊！重心低了不起啊！）”
“重心低就是了不起。”阿浪补刀，“所以你在船上最好趴着，站着容易栽跟头。”
小焰：“……”狗生艰难。
傍晚，简单的晚饭后，夜航训练开始。
“海上最危险的不是白天，是夜晚。”阿浪点起一盏特制的防风灯，“能见度低，妖兽活跃，而且……有些东西只在晚上出来。”
他说的“东西”，指的是夜间出没的特殊海兽——比如【荧光水母群】会释放致幻孢子，【暗影鳐鱼】能屏蔽精神力感知，【鬼面章鱼】擅长拟态伪装。
训练内容是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阿浪用黑布蒙住所有人的眼睛），仅凭听觉、嗅觉和精神力感知，防御模拟海兽的袭击。
小焰一开始慌得不行，煌炎乱喷，差点把船烧了。
但练了几轮后，它逐渐找到了窍门——用嗅觉锁定“海兽”的位置（其实是阿浪扔过来的臭鱼），用听觉判断攻击轨迹，然后用煌炎精准拦截。
“不错。”阿浪难得露出笑容，“狗的鼻子果然灵。”
“嗷呜！（本大爷是尊贵的焰尾犬！不是狗！）”
阿呆则靠土系感知——它能把脚底的土系能量延伸出去，通过震动感知周围情况。虽然范围有限，但精度很高。
陈暮主要练【幻灵眸】的夜视能力和精神力扫描。
黑暗中，他眼中的银光微微亮起，勉强能看清五米内的轮廓。配合精神力扫描，能覆盖方圆二十米——虽然比不上白天，但总比瞎摸强。
练到子时，所有人都累瘫了。
小焰直接趴在甲板上装死：“嗷呜……（本大爷的毛……再也不亮了……）”
阿呆默默擦拭石棍上的鱼腥味。
陈暮靠着船舱，脸色发白——连续高强度使用幻灵眸和精神力，消耗太大了。
“今天就到这。”阿浪收起防风灯，“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回到小院，陈暮倒头就睡。
但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他看见姐姐陈琳站在蜃楼岛的悬崖上，身后是滔天巨浪。她怀里抱着那只幻光水母，眼神绝望地看着他，嘴唇开合，似乎在喊什么。
“姐姐——”
陈暮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了后背。
窗外，天色微亮。
雷暴涡流的暗紫色雷光，在东方的天际线处隐隐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
该出发了。
碧波城，码头。
清晨的码头已经热闹起来。渔船归港，货船卸货，叫卖声、号子声、船笛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和海水咸涩的味道。
陈暮一行人出现在码头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主要是小焰——它那身金红色皮毛太扎眼了，在灰扑扑的码头工人中间简直像盏移动的灯笼。
“嗷呜……（好多人看本大爷……）”小焰有点不自在，尾巴下意识夹紧。
“低调点。”陈暮拍了拍它脑袋，“阿呆，把魂火压一压。”
阿呆默默点头，眼中幽蓝魂火黯淡下去，看起来就像只普通的石猴。
晶晶藏在陈暮衣领里，只露出半个小角，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船只。
阿浪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码头深处一个偏僻的泊位。
那里停着一艘……看起来很破旧的船。
船体是深褐色的硬木，长约十五米，宽约四米，船身上布满了修补的痕迹和深深浅浅的伤痕。桅杆上的帆布打了几个补丁，但绷得很紧。船头刻着一个模糊的兽头雕像，像是某种海兽。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身两侧——各装了三门黑沉沉的……炮？
“这是……”陈暮挑眉。
“‘破浪号’，我的老伙计。”阿浪拍了拍船舷，一脸自豪，“别看它旧，龙骨是百年铁木，船板是三层复合，能扛住统领级海兽的撞击。这两侧装的是‘捕鲸弩’，用的是特制钢索箭头，真遇上大家伙，一炮下去能扎进肉里三米深。”
小焰凑过去闻了闻：“嗷呜？（有血腥味……）”
“当然有。”阿浪咧嘴笑，“死在这船下的海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上个月刚干翻一头战将级巅峰的【锯齿鲨】，船头那牙印就是它留下的。”
陈暮仔细看了看，船头确实有几道深刻的齿痕，边缘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船费怎么算？”他直入主题。
“按天算，一天五百灵币。”阿浪伸出五根手指，“包括我的向导费、船的使用费、还有基础补给。如果要额外装备，比如避水珠、驱兽香、深海鱼饵……得另算。”
陈暮算了算身上的灵币——之前在野草镇和碧波城赚的，加上从进化圣殿那些倒霉蛋身上搜刮的，大概还有两万多。
“先定十天。”他掏出五千灵币，“另外，我要两套避水珠，十支驱兽香，还有……你能搞到‘雷暴涡流’的实时海图吗？”
阿浪接过灵币，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微变：“你要那玩意儿干嘛？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我要避开它。”陈暮面不改色，“或者……趁它还没完全成型，从边缘穿过去。”
阿浪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疯子。”他摇摇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不过……我喜欢。海图我有，但不保证百分百准确。雷暴涡流这玩意儿，每时每刻都在变。”
“有总比没有强。”
“成。”阿浪跳上船，“给我半个时辰准备补给。你们可以先去买点个人用品——这一趟，少说也得在海上漂七八天。”
陈暮点点头，带着三小只去了码头附近的集市。
他主要买了三样东西：防水油布（用来包裹丹药和重要物品）、高强度绳索（海上什么都可能用到）、还有……一大包肉干。
小焰看到肉干时眼睛都直了：“嗷呜！（主人英明！）”
“省着点吃。”陈暮敲了敲它脑袋，“海上可没地方补充。”
“嗷呜……（本大爷会节制的……大概……）”
阿呆则默默选了几块质地坚硬的磨刀石——它的石棍虽然不会钝，但经常战斗会有磨损，需要定期修整。
晶晶看上了一串贝壳风铃，非要买。陈暮拗不过，只好买下来挂在小焰脖子上——反正狗脖子上挂风铃，也不算太违和。
小焰：“嗷呜？！（本大爷不要！看起来好傻！）”
“抗议无效。”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泊位。
阿浪已经准备好了。船上堆满了木桶和箱子，用防水布盖着，用绳索固定。船头的捕鲸弩装填完毕，钢索绷紧。桅杆上的帆也检查过了，随时可以升起。
“上船。”阿浪站在船头招手，“趁现在风向好，赶紧出港。再晚，风就该转了。”
陈暮带着三小只跳上甲板。
船体比看起来稳，晃动的幅度很小。
阿浪解开缆绳，抓起舵轮，朝码头上的狐挥了挥手。
狐站在岸上，紫金长袍在晨风中轻扬。他难得没戴狐狸面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朝陈暮点了点头。
“保重。”他用口型说。
陈暮抱拳回礼。
破浪号缓缓驶离泊位，驶出港口，进入开阔的海面。
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腥和自由的味道。
小焰一开始还有点紧张，爪子死死抓着甲板。但很快，它就被海上的景色吸引了——跃出海面的飞鱼，远处喷水柱的鲸群，天空中盘旋的海鸟……
“嗷呜！（大海啊！全是水！）”
陈暮：“……”这废话文学跟谁学的。
阿浪熟练地调整着帆的角度，破浪号开始加速，船头劈开海浪，溅起白色的浪花。
“按照现在的速度，明天中午能到‘迷雾区’边缘。”阿浪一边掌舵一边说，“在那之前，咱们得经过一片‘鬼礁区’，那里暗礁多，还有【毒刺海胆】和【缠人海草】。你们最好做好准备。”
“需要怎么准备？”
“你那只焰尾犬，不是会煌炎吗？”阿浪指了指船头，“到时候让它蹲在那儿，看到水下有异常就喷火。煌炎的高温能瞬间煮熟海胆，烧断海草。”
小焰耳朵竖起：“嗷呜！（终于轮到本大爷表现了吗！）”
“别高兴太早。”阿浪泼冷水，“鬼礁区的海草会喷毒液，海胆的刺能射穿木板。你得在它们攻击前就解决掉——慢了，船就得漏水。”
小焰立刻严肃起来：“嗷呜！（交给本大爷！保证完成任务！）”
陈暮笑了笑，走到船头，眺望远方。
海天一色，蔚蓝无边。
但东方的天际，那片暗紫色的雷暴涡流，依旧像块沉重的乌云，压在心头。
姐姐，我来了。
无论前方是风暴还是深渊。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他握紧栏杆，眼神坚定。
破浪号乘风破浪，驶向未知的深海。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身后数十里外的海面上，另一艘通体漆黑、帆上画着扭曲触手图案的船，也悄然驶出了港口。
船头，黑袍执事“鸦”负手而立，面具下的眼睛遥遥锁定破浪号的方向。
“跟上。”他声音冰冷，“等他们进了迷雾区……再动手。”
“是，大人！”
黑船调整航向，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海上的猎杀游戏，正式开始。
而猎物，还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