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港”据点深处的静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没有窗户,只有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线的顶灯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光芒。
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一种近乎真空的洁净感,唯有能量稳定装置发出的低沉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这里是为深度冥想和力量梳理而设计的绝对静谧空间。
星尘盘膝坐在静室中央的合金地板上,身下是冰冷的触感。
他闭着双眼,意识却如同沉入风暴中心的潜水者,小心翼翼地探索着体内那片刚刚经历剧烈动荡的“海域”。
星辉之域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星尘,流淌在四肢百骸,蛰伏于每一个细胞深处。它比昏迷前更加凝练,更加驯服,却也更加…沉重。
每一次意念的牵引,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浩瀚的伟力在脉动,引动着周周空间微不可查的涟漪。
半径一米的绝对掌控领域,此刻被他刻意收敛到仅覆盖体表薄薄一层,如同一件无形的、由星光编织的甲胄,隔绝着外界的探测,也守护着他脆弱的肉身。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脑海深处。
那些记忆碎片并未消失。它们如同悬浮在意识虚空中的星辰碎片,闪烁着或灼热、或冰冷、或绝望的光芒。
燃烧圣焰的林七夜,幽绿流光中挡下毁灭光束的司小南,以及那崩解自身、引动禁术的星辰身影…每一个碎片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和沉重的谜团。
更让他不安的,是金属匣中影像最后那声绝望的“阻止他!那个术会…”
阻止谁?阻止那个正在牺牲的自己?那个术,除了创造新世界,究竟还带来了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他的思绪,带来阵阵隐痛,干扰着他试图掌控星辰之力的努力。
每一次他试图集中精神去感知、去梳理体内那冰冷的星尘之力,这些碎片和疑问就会如同尖锐的噪音般闯入,扰乱他的频率。
“静心…”
“摒弃杂念…”
“感受力量的流动…”
陈牧野传授的基础冥想要诀在脑海中回响,但做起来远比听上去困难百倍。星尘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呼吸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他能感觉到,那蛰伏的星辰之力如同敏感的猛兽,正因他意识的波动而隐隐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如同将杂乱的书籍归拢到角落。
意识缓缓下沉,不再试图去“想”,而是去“感受”。
感受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细微声响… 感受肺部每一次扩张与收缩带来的空气流动… 感受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渐渐地,外界的嗡鸣声淡去了,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而缓慢。
他仿佛沉入了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遥远的鼓点,在这片寂静中回荡。
就在这极致的宁静即将达成之际——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震颤,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手指,轻轻拨动了构成他存在本质的某一根弦。
星尘的意识瞬间绷紧!这不是来自记忆碎片的噪音,也不是自身力量的躁动!
这是一种…外来的、更古老、更浩瀚的…意志的触碰!
他猛地“睁开”意识之眼!
在那片由他冥想构建的、绝对的意识黑暗虚空中,一点冰冷、纯粹、蕴含着无限空间奥秘的银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起!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意志的投影,一个…跨越了无尽时空传递而来的信息节点!
“吾名…卡俄斯…” (宇宙初始的混沌与虚空) 一个宏大、冰冷、非男非女、仿佛由亿万星辰运转的轰鸣与空间破碎的尖啸糅合而成的意念,直接贯穿了他的灵魂!
没有语言,没有情感,只有最本源的宣告。
如同宇宙本身在低语。
星尘的意识如遭雷击!星辰魔神卡俄斯!他体内那股伟力的源头!
这并非记忆碎片中的模糊影像,而是…活生生的意志投射!
那点银光微微闪烁,冰冷的光晕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星尘意识构建的黑暗虚空。
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冰冷星辉的符文凭空浮现,它们并非文字,而是空间规则最本源的具象化!
点、线、面、维度、扭曲、折叠、虫洞…种种关于空间构成、流动、撕裂、弥合的本质奥秘,如同洪流般强行灌入星尘的意识!
这不是传授,这是…烙印!
是神只对凡物的直接启示!
是星辰魔神在向他展示力量的根源!
“呃啊——!” 现实中,星尘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这股信息流太过庞大,太过冰冷,太过高维!他的大脑如同被塞进了整个银河系的星图,每一颗星辰的轨迹都带着撕裂灵魂的威力!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头痛欲裂!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明悟也在野蛮生长!
他“看”到了! 空间不再是虚无的概念!在他“眼”前,空间被无限解构、放大!他看到构成空间最基础的“点”,如同宇宙尘埃般无穷无尽。
这些“点”被无形的“线”连接、编织,形成无数个叠加、嵌套、扭曲的“面”。
这些“面”构成了我们所认知的三维空间,而在更高的维度,还有更多无法想象的结构在延伸、折叠!
他“看”到空间如同流动的海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强大的能量可以扭曲空间的“线”,改变“点”的密度,形成引力场或空间褶皱。
而当力量足够强大时,甚至能强行撕裂空间的“面”,制造通往其他维度的裂隙!
他“看”到自己的星辉之域——那不过是强行凝聚了一小块区域的“点”和“线”,暂时改变了局部的空间规则,使其按照自己的意志流动、稳定、排斥异种能量。
在这浩瀚无垠的空间本源面前,他的领域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空间…即吾…吾即空间…” 卡俄斯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漠然。
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诞生之初就已存在的冰冷真理。空间就是祂,祂即是空间本身!
星尘体内流淌的力量,不过是祂散落在这新世界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而现在,这粒尘埃,正在被祂的本源意志所注视、所…引导!
引导?还是…侵蚀?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星尘的灵魂!那不是物理的寒冷,而是生命层次被更高存在俯视时,源自本能的、如同蝼蚁面对宇宙般的渺小与恐惧!
星辰魔神的意志太过浩瀚,太过冰冷!祂的启示并非恩赐,更像是一种…宣示主权!一种对自身力量碎片的…回收过程?
星尘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冰冷的银光同化!他的自我,他的记忆,他的情感…在这纯粹的空间本源意志面前,如同沙堡般脆弱,正在被分解、被重构!
那些让他痛苦也让他眷恋的记忆碎片——林七夜的信任、司小南的守护、牺牲的决绝——正在银光的冲刷下变得模糊、褪色!仿佛要被这冰冷的空间法则彻底抹去!
不!不能! 他拼命挣扎!用尽全力调动起所有属于“星尘”的意志!属于那个在教室茫然自我介绍、会对司小南感到悸动、会为守护朋友而爆发的“星尘”的意志!
去对抗那冰冷的、试图将他化为纯粹空间法则一部分的神性洪流!
“我是…星尘!” 他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记忆碎片中,林七夜在金色壁垒后嘶吼的面容、司小南苍白染血的侧脸…如同两座燃烧的灯塔,在意识被同化的黑暗中倔强地亮起!
轰! 静室外,相隔数十米厚的合金墙壁和多重能量屏蔽层。
正在另一间训练室闭目感知自身圣焰的林七夜,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体内的米迦勒圣焰如同遭遇了宿敌,骤然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金色的火焰虚影在他周身一闪而逝!
一股强烈的、带着神圣怒意的排斥感涌上心头! “星尘?!”他霍然起身,金色瞳孔锐利地望向静室方向,脸上写满惊疑。
他感受到了!那股冰冷、浩瀚、高高在上的空间神性!它在试图…吞噬?!
几乎在同一时间。
在据点走廊尽头、一个相对僻静角落,正尝试编织更复杂幻术节点的司小南,身体猛地一僵!她指尖缠绕的、无形的欺诈神力丝线瞬间寸寸绷断!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位格压制与冰冷恐惧的战栗感席卷全身!她幽绿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洛基的低语在她心底疯狂尖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与…一丝贪婪的兴奋!
“卡俄斯…”司小南脸色煞白,捂住心口,踉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静室的方向。那冰冷的意志…在苏醒?在试图…抹杀星尘的自我?
静室内。
星尘的意识在神性洪流与自我意志的激烈对抗中剧烈震荡!身体表面的星辉之域明灭不定,时而璀璨如星河,时而黯淡如风中残烛。
空间的涟漪以他为中心,不受控制地扩散、扭曲,静室内的光线都开始发生诡异的偏折!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冰冷星河的千钧一发之际——
“找到…树…” 卡俄斯那宏大冰冷的意念中,极其突兀地、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波动!
那不再是纯粹的法则宣告,更像是一个…命令?一个…指引?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或束缚的…焦躁?
这丝波动微弱得如同幻觉,瞬间就被后续汹涌而来的空间本源法则信息所淹没。
但就是这极其短暂的异常,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河中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块!
星尘那濒临崩溃的自我意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滚出去!” 灵魂深处一声怒吼!那些属于“星尘”的记忆碎片——林七夜的信任、司小南的守护、新世界教室的阳光、甚至对金属匣谜团的不甘——所有属于“人”的情感与意志,化作一股炽热而混乱的洪流,狠狠地撞向那冰冷的银色意志投影!
嗤——! 仿佛冷水浇入滚油!冰冷的银光与炽热的自我意志猛烈碰撞、湮灭!
星尘的意识如同被巨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现实中,他身体剧烈一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溅开刺目的猩红斑点。
体表流淌的星辉骤然黯淡下去,那层绝对掌控的空间领域也瞬间崩溃、消散。
他身体一软,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静室内,只剩下刺鼻的血腥味、紊乱的空间余波,以及那一声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冰冷低语留下的最后回响: “树…”
而静室外,感应到星尘力量爆发又骤然崩溃的林七夜和司小南,脸色同时剧变,正不顾一切地冲向静室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