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
几名老人见洞中的人影,赶忙上前问好。
青松双眸顿时瞪大,刚才那几位族老,好像都有九十岁往上了吧...
“嗯。”
“按照规矩,进来吧。”木老没有多说什么,在黑暗中透过丝丝光亮,看了眼外界静静站着的族长族师等人,便回转身形,朝着洞内走去。
“好的。”
几名族老轻应一声,挥手朝着身后的众人示意,缓步跟上了木老朝着洞内走去。
身后,背负木棺的汉子有序踏入。
这是早已预演好的,无分先后,只为逝者安详。
跟随众人踏入洞窟内,借着火把的微光,青松分外清奇的看着周围岩壁,时不时和身旁的大树几人讨论几句。
洞内,不似想象中的狭隘,反而越走越宽敞,别有一番天地。
一路弯弯绕绕,躲过晶莹石乳柱,青松面若呆滞的望着下方巨大的平台。
“嘿,真大啊!”
“是啊,这地方不管来多少次,每次都会被震撼到。”
身旁传来大树和豹子的感慨声,青松回过神来,震撼仍旧未散的道:“你们往常来过么?”
“当然,每年春初都会来此,祭奠部落内的先人。”
“哦噢。”青松连连点头,倒是他一时忘了,为以示挂念,族长每年祭奠祖像后,都会来此悼念亡魂。
“快跟上!”
前边,鹿妞看着杵在原地的青松几人,轻声喊道。
就这么一小会,众人都快消失在视野尽头了。
“哦,来了。”
青松三人忙应一声,赶忙跟上。
沿着山壁上盘旋狭窄的小路,没一会,几人便走到最底下了。
平台中心不远处,九个平整坑洞整齐排列。
此时,杜长明正指挥着众人将棺木放入指定坑洞之中。
这坑洞是早就挖好的,众人只需将棺木放入其中便可。
不多时,所有棺木安放完毕。
众人齐刷刷朝着一边闲置的土堆走去。
来时双手抚,归时双手抚。
九个土坑说大不大,在众人不知疲倦的“抚慰”下,半刻钟便已填满。
小小的三角尖,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
杜长明沉声微叹,拍了拍身旁几位双眸黯淡无光的老者。
这于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立碑!”
“是!”
鹿鸣几人沉声应和,从一旁搬出九块奇异石碑,面带悲戚,各自走到土尖前。
后方,青松有些奇怪的看着鹿鸣几人手中抱着的石碑。
只见,石碑上半部分呈现不规则状态,下半部分则为统一的三角之形。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明显不是询问的时机,只能等稍后了。
前边的鹿鸣动作不停,双手托起,石碑高举,随后猛然立下。
“轰!”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于洞窟内久久回荡。
在强大的力量之下,石碑虽深深嵌入厚实的泥土之中,
却又恰到好处的刚好将下方三角浸没,让上边不规则的部分露出。
“祭酒!”
杜长明再度沉声喝道。
“踏,踏...”
富有规律的脚步声响起。
外围处,一直端着碗状器皿的妇人,齐齐上前,分别为众人递上一个竹杯,倒入酒水。
一时间,浓郁的清香环绕不散。
趁着分发器皿之时,杜长明朝着不远处一直静观的木老行礼示意。
木老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
走到九个新立的土堆前,一一洒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玉珠。
一直注视于此的青松见状,望着那自瓶中洒下的玉珠有些疑惑。
那是什么?
不待他多想,族长杜长明的声音再度响起。
“敬!”
闻言,众人垂首默哀一瞬,手中酒杯高举,置于眼前,手腕翻转,点点浑浊佳酿顺势落下。
于空中洒下一道呈上升态势的波澜弧线。
可惜,杯盏佳酿贮存有余,酒线终有余尽时。
“礼成!”
伴随着杜长明的一声大喝,此次祭礼落下帷幕。
众人依稀带着不舍,紧紧注视着那新长出来的小土堆,神色黯然。
主持完一切的杜长明,也是回身扫视,眼中落寞流转,依稀记得,上次洞内添新,还是十二年前啊!
这暗荒洞内,时隔多年,再度多了几座新人。
人这一生,无非就是两个礼成,出生礼,下葬礼。
“好了,回去吧。”
思绪略过,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莫要叨扰亡者沉眠。
众人强忍心中不舍,缓步离去。
生活还要继续,这崇野本该如此。
“不!我不走!我不...”
就在此时,一道沙哑的嘶吼响起。
将众人的脚步再度锁住。
青松几人回过头去,只见,一道半大少年死死的抱住那块冰冷的石碑,不愿离去。
身旁一位妇人,眼中噙着泪水,轻轻的拖拽着少年。
“回去吧。”杜长明挥了挥手,越过人群,缓步靠近。
原本驻足的人们,神情露出不忍之色,摇头叹气离去。
他们不可长久待在此地,一旦突发事故爆发,支援不及。
“杜叔...”那位妇人,见杜长明过来了,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眸光黯淡的看着杜长明。
“我来吧。”
“杜爷爷,能让土哥在这多待一会么?”
“是啊,杜爷爷,土哥他...”
青松几人早在看到是土哥后,就急忙凑了过来,一个个对着杜长明劝说起来。
企图让土哥在这多待一会。
“你们啊...”
杜长明眼中带着些许欣慰,无奈的解释道:“并非我不让你们多待,这座洞窟寒气过重,对你们的身体有着很大的影响。”
“我说这地方怎么怪凉快的。”
“这样么,那土哥我们...”
杜长明没有理会这几个娃娃的自言自语,转身摸了摸王土的头道:“孩子,不要哭泣,不要哀鸣,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杜,杜爷爷...”王土抽噎的看着杜长明,通红的眼眶让人心中难免泛起些许怜惜。
见王土这般模样,杜长明强忍心中悲悯,抬首扫了扫周围,轻声道:“不要让他留存在世间最后的痕迹消逝。”
“你要记住,他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形式陪伴着我们,他永远存在你我心间。”
“没有离开...”王土喃喃自语道。
“回去吧。”
“嗯。”王土没有再抗拒,发出一声鼻音,默默将眼底的冰冷深藏于心。
回首深深看了眼那块刻着石纹的冰冷石碑,压下心中悲戚,暗自立誓道:爹,土儿走了,您好好休息。
我一定会让蛮野部落的人付出代价!
安抚好王土,杜长明对着木老打了个招呼,一行人缓缓朝着洞外走去。
深邃洞窟之内,木老望着那几个娃娃的背影,如一潭死水般的浑浊,终是有了些许波动。
回去的途中,告别大树几人,青松跟在莫爷身后,望着月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小子?”
“唔,莫爷,你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也躺进去啊?”青松看了眼莫爷,犹豫了会,轻声说道。
“嘿!?”
“你小子想什么玩意呢?老头子我身体好着呢!”莫爷眼睛一瞪,抬手就给青松吃了个板栗,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就是暴击啊!
刚参加完葬礼,转口就问我会不会躺进去?
咋的,老头子亏待你了?
越想越气的莫爷,还想开口骂几句,就见青松捂着脑袋,那纯澈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担忧。
犹豫了会,轻声道:“会吧,只不过,还远着呢!”
“老头子可是医师,没看见你小子娶妻生子,我可舍不得走!”
“那说好了哈,活久一些,不要突然就走了!”青松好似想起什么,眼眸一亮,连头上传来的痛感都忽略了,满面笑意。
是啊,莫爷可是医师,加上凝魂境的修为,好生调养,起码还有很长的时光。
而且跟着莫爷耳濡目染的情况下,他对于草药可是有着深刻印象。
有些长远年份的草药,蕴含的生命力还是非常可观的,到时得给莫爷多整些。
对了,还有二叔,虽然二叔正值壮年,但常年和蛮兽厮杀,多少会留下些暗伤,多补补准没差。
莫爷看着青松的笑容,望着铁匠铺,想说些什么,却久久没有吐出一个字眼。
唉...希望那群鬣狗的速度没有这么快吧。
思绪繁杂,刹那之间。
“好!”收回眼神,莫爷压下心中愁绪,重重应道。
有着夜色的遮掩,青松倒是没有注意到莫爷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犹豫。
行走在古道上,迎着青草的芬芳,月光的轻抚,青松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去。
“对了,莫爷,那个木老爷爷洒下的水是什么啊?”夜空下,青松疑惑的声音响起。
“那个?那是酒!”
“酒?”
“嗯,酒。”
“为什么那个酒没有颜色?就和水一样。”
“一滴清酒迎新生,一杯浊酒敬往生。”
“清酒没有痕迹,入体于心,散意万分,永伴己身;而清酒吸尽来时阅闻,无论是伤是喜,万般滋味,自有体会,浊而不清。”
“这是部落内的古礼,有新生儿出世之时,以一滴纯净澄澈的清酒迎之,祈祷他在这漫漫崇野中有着无限的希望;而浊酒敬之,是因为,他,走了。”
莫爷耐心的一一解释着,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嗓音让人闻之格外安心。
“那为什么要用酒?”
“族师那家伙给你讲过酒壮怂人胆的缘由吗?哈哈哈!”
“这崇野啊,最不可缺少的一样物体——胆色。”莫爷半带调侃的长笑道。
“是这样么...”青松喃喃自语着,望着莫爷和蔼的面容透着一丝不确定。
“你这娃子,啥子表情哟?”听着青松略带怀疑的语气,莫爷嘴角一撇,不爽道。
虽然有些确实是他编的,不过,和部落内流传的古语大差不差、的吧。
这娃子,没点眼力见。
将来哪家姑娘要是喜欢上你这般直率的娃子,估计要操不少心哦。
想着,莫爷看着青松的面容,摇了摇头嘴角满是戏谑。
“没啥,没啥。”青松打了个哈哈,连连摆手道。
“呵,你这娃子,心口不一。”莫爷翻了个白眼,半笑道。
“好了,莫爷我们快回去咯,别让二叔多等。”
“诶,看路,别摔着了。”
“不会,快跟上,莫爷。”
......
与此同时,祖像之下的那栋木屋之内。
十数名老者齐聚,杜长明和族师静静地端坐着。
“长明,召集我等是为何事?”
一名老者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
“此次,蛮野的袭击,你们怎么看?”杜长明和术爷对视一眼,轻点着桌面,淡声询问道。
“这...”
“此次蛮野的伤亡人数比之我们只多不少,实在不好在说些什么...”
“嗯?”
“您老的意思是这次是我们错了?”杜长明面色一冷,皱眉问道。
“额...”
“行了,长明,这老家伙不会说话,你别见怪。”
“他想说的估计是,如今的局势稍有平稳,若是因此讨要说法啊,估计也是没有结果的事。”
“不错,即便质问,估计也很难得到结果,甚至,他们还能知晓是我们干的。”
其他老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那如果,我想进攻蛮野呢?”
“杀我族人,自当偿命!”杜长明眼眸微垂的淡声道。
“这,不妥,一旦暴露,别说蛮野背后的蛮王了,就算是联盟都可能会下场。”
“确实,若是联盟下场,此事估计我们还得吃亏,毕竟蛮王的话语权更大...”
那几名保守派的老者急忙反驳着,就连支持杜长明的老者都有些犹豫了,这实在是干系太大,轻易不敢言语。
“他蛮王难道没有对手?你们到底在惧怕什么!?”杜长明有些火了,这些老东西...
“不是我们怕,而是一切以部落为基准,你是族长,自然要更当为精校,不可意气用事!”
“你是族长不错,但若是要将此地作为你的一言堂,你小子还不行,这般后果太严重,我们不可能同意!”
“是啊,长明,这话说说也就行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莫不要意气用事。”
“......”
听着耳畔的嘈杂,族师眉宇紧蹙,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杜长明渐渐犹豫的面色,神情一滞,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怕这怕那的,何必在此乱语。”
“你...唉,你自己决定吧,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话落,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身形一闪,离开了这处嘈杂。
“老术...”杜长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无奈的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