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晨霜落在篱笆顶,给南瓜藤镀了层银。陶缸里的“光阴酿”沉得愈发稠了,新泡的山楂和梨片在蜜里慢慢舒展,把酸气渗进甜里,漾出层淡淡的红,像给光阴抹了点胭脂。望舒舀起一勺,勺沿挂着的蜜丝上,缠着片去年的桂花干,嚼着竟有了点山楂的酸,像旧时光偷尝了新滋味。
豆豆的铁皮罐换了“秋装”。罐里的稻壳倒了半,装进几片带霜的枫叶,摇起来“沙沙”混着“脆响”,“这是秋天在翻画册呢,”他举着罐贴在篱笆上,“你听,枫叶在跟陶缸说话。”果然,缸里的气泡“啵”地破了,枫叶的纹路里立刻渗出点蜜,像把话都浸成了甜。
小周的录音笔架在落满枫叶的篱笆角。录下的“光阴语”里,除了叶响、缸泡,还多了枫叶落地的“唰”和山楂滚动的“咕噜”。他把这段声儿和大暑的流萤声叠在一起放,枫叶声像在说“别念”,流萤声像在应“记着呢”,惹得孩子们捡起枫叶往缸里丢,说“让它们在蜜里团圆”。
周大爷的京胡弦上结了层薄霜。拉《秋红》时,弓子一蹭就拉出清冽的音,像把枫叶的红都揉进了调子。琴盒里的晚稻穗已晒干,他把稻粒剥出来撒在陶缸边,说要“给光阴喂点粮,让它冬天也有力气酿”。稻粒滚到篱笆根,立刻被星草绳缠着的根须抓住,像给京胡的调子系了个实诚的结。
林老师带孩子们在篱笆边“捡光阴”。捡带霜的枫叶(红的像去年的枣,黄的像今年的稻),捡陶缸边的稻粒(圆的像流萤的光,扁的像蝉蜕的壳),捡时光信箱里掉出的信纸角(字里沾着蜜,摸起来暖暖的)。望舒捡起片最大的枫叶,发现叶背的霜化成水,在陶缸沿晕出个小小的“念”字,是去年陈奶奶写在时光条上的字,竟被光阴带到了叶上。
张叔的糖摊支起了“暖炉”。新做的“白露糖”裹着炒栗子粉,糖心嵌着颗山楂,咬一口,甜里裹着香,香里藏着酸,像把整个秋都含在了嘴里。他把糖放在陶缸旁温着,说要“让光阴也尝尝热乎的甜”。糖纸落在篱笆上,立刻被枫叶盖住,等掀开时,纸上竟印着枫叶的纹路,像光阴给糖盖了个红印章。
秋雨绵绵的日子,篱笆上的南瓜藤还在结最后的果。黄澄澄的南瓜贴着缸壁,把影子投在蜜里,与沉底的榆钱、浮着的山楂叠在一起,像好几季的光阴在缸里挤着暖。望舒摸着南瓜上的霜,发现去年暴雨时长出的根瘤,已缠着南瓜蒂结了个硬壳,壳上的纹路像串密码,解开来竟是“都在呢”三个字。
雨停后,玉米壳栅栏上的时光条结了层薄冰。李婶写的“枣糕”二字被冰裹着,旁边的枣树苗已结了颗青枣,冰里的字映着枣影,像在说“快了”;王伯的“南瓜黄”旁,真的堆着几个刚摘的南瓜,冰面的反光里,能看见去年撒籽的自己;陈奶奶的“好多夏天”底下,那串脚印旁多了片枫叶,冰把所有的字都冻成了暖的,像光阴怕它们着凉。
孩子们的“时光信箱”被枫叶塞满了。望舒往里面塞了颗青枣,说要“让明年的自己知道,今年的枣在努力甜”;豆豆塞了片带冰的枫叶,说要“给夏天看看冬天的样子”;小周录了段新的光阴声,里面有落雪的“簌簌”(他提前录的)、烤火的“噼啪”,还有大家盼冬的笑。
夕阳把篱笆的影子染成金红。影子里的陶缸泛着红,像装了半缸夕阳;时光信箱的枫叶在风里抖,像在给冬天写请柬;周大爷的京胡拉着《暖冬》,调子缠着霜叶声,霜叶声裹着栗子香,把整个院子的光阴都裹成了团暖。望舒摸着陶缸上的冰,突然懂得所谓光阴,从来都不是冷清清的过,是像这缸里的蜜、架上的藤、手里的糖,把每片霜、每颗果、每缕香都收进来,让酸的变甜,冷的变暖,旧的带着新的笑,新的记着旧的好,等到来年开春,揭开缸盖时,准能闻到满院的光阴,都酿成了舍不得丢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