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夜带着层黏黏的热,篱笆上的南瓜花却开得欢。黄灿灿的花瓣张得溜圆,花心凝着“光阴酿”的蜜,招惹得流萤打着灯笼来采,翅膀沾着甜,飞起来像拖着串会亮的糖珠。望舒举着蒲扇蹲在陶缸旁,看缸里的蜜面映着流萤的光,忽明忽暗,像把星星泡在了光阴里。
豆豆的铁皮罐换了新玩法。他把罐底钻了些小孔,装进半罐萤火虫,罐身立刻透出绿莹莹的光,晃起来“沙沙”带着凉,“这是夏天在眨眼睛呢,”他把罐挂在篱笆的星草绳上,“你看,篱笆也在跟着闪。”果然,流萤停在叶片上,把蜜痕照得发亮,整面篱笆都成了会呼吸的灯。
小周的录音笔支在流萤最多的角落。录下的“光阴语”里,除了叶响、缸泡,还多了流萤振翅的“嗡嗡”和孩子们追萤的“嘻嘻”。他把录音调慢了三倍,流萤声竟像在说“别走”,孩子们的笑像在应“就来”,惹得大家都凑到篱笆边,说“它们在约着玩呢”。
周大爷的京胡在月下拉《流萤》。弦上沾的蜜被夜露浸软,拉出的音黏糊糊的,像把流萤的光都缠在了调子上。他把琴盒垫在篱笆下当坐凳,盒里没移走的残土竟长出了几株晚稻苗,苗叶顺着琴盒边缘往上爬,叶片上的光痕跟着京胡的节奏晃,像给调子镶了圈银边。
林老师带孩子们在篱笆边办“萤火诗会”。诗稿压着刚摘的南瓜花,读“银烛秋光冷画屏”时,张叔推着糖摊过来——新做的“大暑糖”裹着薄荷冰,咬一口,凉甜混着蜜气,让诗句都多了点清爽。望舒指着流萤飞过的轨迹笑:“你看,它们在给咱们写诗呢,光带弯成的,都是‘甜’字。”
暴雨来前,流萤突然往陶缸里钻。不是一只两只,是成群结队地往缸口扑,翅膀沾的蜜在缸壁上画出细细的痕,像在给缸盖层亮闪闪的膜。孩子们举着铁皮罐去接,罐里的流萤却往外飞,绕着篱笆转了三圈,才钻进藤叶深处,像在说“我们护着它”。
雨后的篱笆挂着串“光阴珠”。是流萤的光混着雨水凝成的,珠里裹着去年的桂、今年的麦,还有点南瓜花的黄。望舒摘下颗放在陶缸里,珠立刻化开,蜜面泛起圈涟漪,把沉底的杏干都晃得翻了个身,像在给光阴翻个面,晒晒另一面的甜。
孩子们的“时光信箱”爬满了流萤。罐口的细藤上停着十几只,翅膀的光把信箱照得透亮,里面的信纸上,去年写的字被光映得发暖——豆豆的蝉蜕旁多了个萤火虫的影子,小周的芯片上沾着点蜜,望舒刻的“枣子红”三个字,被光描成了金边。
月落时,篱笆的影子在地上织成张网。网眼缀着流萤的光、陶缸的暖、京胡的韵,还有孩子们藏在笑里的盼。望舒摸着被流萤吻过的南瓜花,突然懂得所谓光阴,从来都不是黑沉沉的夜,是像这篱笆上的萤、陶缸里的蜜、藤架上的花,把明与暗、甜与暖、过去与将来都织在一起,网住每只路过的虫、每滴落下的露、每个抬头看的人,让他们在这儿,总能找到点会发光的盼,像流萤一样,提着自己的光,慢慢走,慢慢酿,等着下一个季节,在网眼里,结出更亮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