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场馆的灯光像打翻的星河,望舒攥着17排7号的门票,手心的红绳手链被汗浸得发潮。座位旁的空位上,放着她从药铺带来的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角蓝布小袄,领口的星芒绣片在光里闪,像老庙檐角漏下的碎光。
开场音乐响起时,全场的荧光棒汇成绿色的海。望舒抬头的瞬间,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顶流穿着件米白色西装,领口别着枚银杏胸针——和花束里的、她布包里的,是同一款。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17排停顿了半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有话堵在喉头。
第一首歌唱的是《老庙槐》,旋律里混着风扫银杏叶的沙沙声。望舒盯着舞台背景屏,那里正播放着老庙的画面:青石板上的叶痕、树洞里的布包、供桌前的蒲团……最后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是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颗刻着“一”的白果,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男孩,手里攥着片枫叶。
“那是我们!”望舒的心跳突然撞在肋骨上。照片里的她才十岁,男孩正是年少时的顶流。那年他跟着生病的母亲来老庙祈福,住了整整一个秋天,每天蹲在银杏树下捡白果,说“要攒够一百颗,换妈妈的健康”。她偷偷把自己刻好的“一”字白果塞给他,说“这是第一颗,剩下的我帮你捡”。
舞台上的顶流唱到副歌时,声音突然发颤:“有人说遗憾是没说出口的话,可我觉得,遗憾是那年没敢把红绳给她。”他抬手摸了摸领口的胸针,“后来我走遍很多地方,总在找一片银杏叶,叶脉里藏着‘等你’两个字。”
望舒的指尖突然触到布包里的硬物。是那枚银质银杏吊坠,断了的链子不知何时被接好,红绳在末端打了个结,和手链的结严丝合缝。她想起周大爷信里的“他总来庙里烧香,问起有个绣银杏的姑娘”,想起画册里“十七岁捡到的枫叶”,想起顶针内侧与签名重合的阴影——原来所有的寻找,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奔赴。
中场休息时,工作人员递来张纸条,字迹是顶流的:“后台等你,带着外婆的册子。”望舒攥着纸条穿过走廊,墙上贴满了他的海报,每张海报的角落都藏着片小小的银杏叶。走到化妆间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像周大爷的调子,接着是顶流的声音:“周爷爷,她来了吗?我怕……”
推开门的瞬间,望舒看见周大爷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个铁皮盒,顶流正蹲在他脚边,指尖抚过盒里的碎布——是那些绣着半朵银杏的布片。见她进来,顶流猛地站起来,西装裤腿沾着点黄泥,像刚从山里赶来,“我……”他张了张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白果,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百”,“你当年说要攒够一百颗,这是第九十九颗。”
周大爷笑着打开铁皮盒,最底下压着张合影:外婆站在老庙门槛上,左边是年少的望舒,右边是顶流,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手里举着串白果核手链。“你外婆总说,俩娃像银杏的两根枝,看着远,根在土里缠着呢。”老人抖出根红绳,“这是她临终前编的,说等你们凑够一百颗白果,就把这绳系成圆。”
望舒的眼泪突然掉在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翻开外婆的线装册子,顶流的签名、演唱会门票、周大爷的信,还有那张合影,在灯光里慢慢铺成一条路。顶流伸手接过册子,指尖划过“拾白果”三个字时,突然指着页边的小字——是外婆用铅笔写的:“阿舒的白月光,藏在第一百颗白果里。”
“我知道你是‘苏’。”顶流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什么,“你的银杏设计稿里,有外婆纳鞋底的针脚,有老庙石阶的纹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从抽屉里拿出本设计集,作者栏印着“苏”,扉页上贴着片枫叶,虫蛀的小洞和望舒十七岁丢失的那片,分毫不差,“我找了七年,从选秀时唱《银杏谣》,到成立工作室找‘苏’,就是想告诉你……”
望舒突然把那颗刻着“一”的白果塞进他手里。两颗白果碰撞的轻响,像时光在鼓掌。她从布包里取出小袄,顶流伸手接过时,指尖触到领口的星芒绣片,突然红了眼眶:“这件袄,我找了十五年。当年妈妈走的时候,说‘那个绣星星的阿姨,会替我看着你’。”
周大爷把红绳递过来,两人的手交叠着,将九十九颗白果与一颗白果串在一起。红绳在末端打了个结,和邮筒上的、手链上的、所有藏在时光里的结,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圆。望舒低头时,看见顶流西装内侧绣着半朵银杏,花瓣的缺口处,刚好能容下她毛衣上的那半朵——原来所谓的圆满,从不是一开始就完美无缺,是有人带着你的缺憾,走了很远的路,只为和你拼成完整的模样。
下半场开场的铃声响起时,顶流牵着望舒的手走向舞台。全场的荧光棒突然换成了银杏黄,背景屏上开始播放他们的设计稿:她绣的银杏花,他画的叶影,在光里慢慢织成整棵大树。“最后一首歌,送给我的‘苏’。”顶流举起串好的白果手链,红绳在灯光里闪,“她说不等了,要带着回忆慢慢数,可我想说,剩下的日子,我陪你数。”
《银杏谣》的旋律再次响起时,望舒摸出外婆的顶针,顶流伸手接过,轻轻别在她的衣领上。“苏”字的阴影落在他的手背上,和他签名的影子融在一起。她忽然想起外婆说的“有些年轮不必刻在树上”——它们藏在红绳的结里,藏在针脚的缝里,藏在两个灵魂的羁绊里,被岁月温柔地数着,一年,又一年。
演唱会结束的烟花升起时,望舒看见台下的豆豆和小姑娘举着白果手链,周大爷坐在第一排,正抹着眼泪笑。远处的老庙里,铜铃铛在风里轻响,红绳晃啊晃,像外婆在说:“你看,我说过,他会来的。”
望舒靠在顶流肩上,闻见他身上的银杏香,和老庙的、药铺的、所有她眷恋的味道,都融在了一起。原来最好的白月光,从不是挂在天上的清冷,是落在掌心的温度,是红绳系住的晨光,是有人跨越山海,只为告诉你:我记得每一颗白果,每一片枫叶,和每一个没说出口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