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遇
李老栓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个雾蒙蒙的早晨,对着一只黄鼠狼说出了那句改变命运的话。
事情得从七月十五中元节说起。
我们村叫靠山屯,名副其实,背靠着一座莽莽苍苍的老黑山。老一辈人说,山里有成了精的黄皮子(黄鼠狼),白狐狸,还有会学人说话的猫头鹰。解放前还有人见过,这些年封山育林,野生动物多了,稀奇古怪的传说也跟着活泛起来。
李老栓五十出头,是个光棍,靠着祖传的几亩薄田和一手编筐的手艺过活。人有点贪杯,胆子却不大,唯独不信那些神神鬼鬼。
中元节那晚,村里照例要烧纸祭祖。李老栓在爹娘坟前多烧了几张,嘟囔着让二老保佑他时来运转,最好能捡个媳妇。回来的路上,酒劲上头,又舍不得点亮唯一的手电筒电池,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边小路往回蹭。
月亮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四下黑得像泼了墨。山风穿过林子,呜呜咽咽,吹得人后脖颈发凉。路过一片乱坟岗子时(早年间埋横死人的地方),李老栓酒醒了一半,加快脚步想赶紧过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细细尖尖,像铁丝刮瓷碗:
“老乡……你看我像个啥?”
李老栓浑身汗毛“唰”就立起来了。这荒郊野岭,半夜三更,哪来的人声?他僵着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头。
只见路边一个半塌的坟包上,蹲着个东西。
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能看出那东西个头不大,像条瘦狗,但尾巴蓬松,支棱着两只圆耳朵,眼睛处是两点幽幽的绿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黄鼠狼!好大一只!
李老栓脑子里“嗡”的一声。关于黄皮子“讨封”的传说瞬间涌上心头——据说有些修炼有成的黄皮子,会在特定时辰找人问话。你要是说它像人,它就能得道,会报答你;你要是说它不像,或者骂它,它就道行受损,会记恨报复。
眼前的场景,跟传说里一模一样!
那黄皮子见他不答,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尖了,带着点急切:“老乡,你仔细瞅瞅,我到底像个啥?”
李老栓两腿发软,舌头打结。说“像人”?万一这畜生真成了精,缠上自己怎么办?说“不像”?瞧那俩绿油油的眼珠子,估计立马就能扑上来挠花他的脸。
酒意、恐惧、还有那么一丝被冒犯的恼火(你一个畜生凭啥半夜吓唬我?)混杂在一起,让李老栓的脑子有点短路。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去镇上,在电器维修铺蹭电视看,屏幕里满是雪花点,老板骂骂咧咧说“这破wIFI信号又断了”。wIFI是啥他不太懂,好像跟天线有关,能接收看不见的波……
鬼使神差地,李老栓看着黄皮子那直立蹲坐、支棱着耳朵的模样,尤其是头顶几根翘起的毛在风里颤,脱口而出:
“我看你……像个能接收信号的wIFI天线!还是信号不稳老掉线那种!”
话音一落,时间仿佛静止了。
风停了,虫鸣歇了,连那两点绿光都似乎凝固了。
黄皮子保持着蹲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像在理解这句过于超前(且荒谬)的“封正”。
李老栓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几秒钟后,那黄皮子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刺耳、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尖叫:“叽——嘎!!!”
这声音充满了震惊、愤怒、茫然,还有那么一丝……崩溃?
紧接着,李老栓看到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那黄皮子像被无形的大锤砸中,“噗”地从小坟包上滚落,四脚朝天摔在地上,四条腿和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剧烈地抽搐起来,嘴里吐着白沫,绿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望着漆黑的天空,仿佛在质问老天爷听到了什么。
随后,它一骨碌爬起来,竟然没跑,而是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拼命挠自己的脑袋,又转着圈追自己的尾巴,动作狂乱,完全没了刚才那副“讨封”的庄重架势,倒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精神刺激。
折腾了足有半分钟,它才停下来,扭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李老栓发誓他从一只黄鼠狼脸上看出了震惊、困惑、委屈和深深的怀疑人生)看了李老栓最后一眼,然后“嗖”地一声窜进旁边草丛,消失不见。
留下李老栓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乱坟岗边,夜风吹过,透心凉。
他愣了半天,直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才激灵灵打个冷战,连滚爬爬地往家跑。到家插上门,蒙着被子还哆嗦了半宿,梦里全是那只黄皮子挠头转圈和那声凄厉的“叽嘎”。
二、怪事连篇
第二天,李老栓顶着两个黑眼圈下地,心里七上八下。他特意绕路避开了那片乱坟岗,一整天都疑神疑鬼,总觉得草丛里有一双绿眼睛在盯着他。
好在直到天黑,也没发生什么。李老栓松了口气,看来那黄皮子被自己那句“wIFI天线”气跑了,或者干脆走火入魔了?他有点后怕,又有点莫名的得意:老子一句话,把个要成精的畜生给整不会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第三天开始,怪事接二连三地来了。
先是家里的电器出了毛病。他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原本只能收到县广播站咿咿呀呀的戏曲,现在一打开,里面全是尖锐的、毫无规律的“滋滋”声,偶尔夹杂着几声类似“叽嘎”的短促尖叫,听得人头皮发麻。关上吧,半夜里它自己又会突然响起来。
接着是他那口小铁锅。煮粥,明明水米比例没错,火候正好,掀开盖一看,粥没了,锅底干干净净,像被什么舔过。蒸馒头,揭开笼屉,馒头不翼而飞,留下几个清晰的、带爪印的小坑。
最离谱的是他那铺炕。每天早晨醒来,总发现炕席被挠得一道一道的,像是有什么带爪子的东西在上面疯狂跑过圈。被子上有时还会出现一小撮焦黄的动物毛发。
李老栓心里明镜似的:是那只黄皮子!它没走,它缠上自己了!而且这报复手段……怎么说呢,有点low,不害命,专门恶心人,还带着一股子愤懑和顽劣。
他试过在门口撒灰,放剪刀,挂镜子(都是老人说的驱邪法子),屁用没有。收音机照样半夜自嗨,锅里的饭照样失踪,炕席上的爪印一天比一天凌乱,显示出作案者内心的躁动。
几天下来,李老栓被折腾得眼圈发黑,精神萎靡。村里人见他这副模样,问起来,李老栓支支吾吾,只说是夜里睡不好。他哪敢说真话?说被一只黄皮子缠上了,因为自己说它像wIFI天线?还不够丢人的。
直到第五天傍晚,事情升级了。
李老栓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自家屋顶的烟囱,正在以一种奇怪的节奏往外冒烟。不是袅袅炊烟,而是一股一股的,时粗时细,时浓时淡,还时不时喷出几个烟圈!烟圈在空中晃晃悠悠,居然还能套在一起!
他赶紧冲进院子,只见灶膛里的火好端端的,锅里煮着红薯。可那烟囱就像抽了风,还在那儿一股一股地“吐烟圈”。更诡异的是,烟圈的形状,仔细看,有点像……一只只直立的小动物?
李老栓气得肝疼,抄起烧火棍对着烟囱管道一阵捅咕,又朝屋顶大骂:“你个遭瘟的畜生!有本事出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烟囱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李老栓以为把它吓住了时,烟囱里突然传出一阵闷闷的、得意的“叽叽”声,然后“噗”地喷出一大团浓烟,糊了趴在院墙上看热闹的邻居家傻狗一脸,呛得那狗“嗷嗷”叫着滚下墙去。
李老栓:“……”
他算是明白了,这黄皮子不光报复,它还记仇,它还要脸!自己那句“wIFI天线”严重伤害了它作为一只志在成仙的灵兽的尊严,所以它要用这种幼稚又烦人的方式,来表达它的愤怒和……委屈?
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儿啊!
三、高人“指点”
被黄皮子折腾得没法,李老栓决定寻求“专业”帮助。靠山屯没有正经的神婆道士,倒是有个二把刀“高人”——村东头的刘半仙。
刘半仙本名刘有才,早些年走街串巷卖过耗子药,看过几本相书,能说会道,后来年纪大了,就在村里摆个摊,兼看风水、算吉凶、治“撞客”(中邪),偶尔也帮人找找丢的鸡鸭。本事稀松,嘴皮子利索,十件事能蒙对两三件,在信息闭塞的村里,倒也混得开。
李老栓拎着两瓶散装白酒,一包点心,找到了刘半仙。没敢细说wIFI天线的事,只含糊说可能冲撞了黄仙(对黄鼠狼的敬称),被缠上了,家里怪事不断。
刘半仙眯着小眼睛,捻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听李老栓说完收音机自响、饭菜失踪、炕席留印、烟囱吐圈等事迹,心里嘀咕:这黄皮子闹得挺有创意啊?不像一般讨封不成恼羞成怒的路子。
他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半天,摇头晃脑:“老栓啊,你这事,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你怕是冲撞了一位……呃,心思比较活泛、想法比较独特的黄仙。寻常的送神法子,恐怕不管用。”
“那咋办啊半仙?您可得救救我!”李老栓苦着脸。
“嗯……”刘半仙沉吟着,目光瞟过那两瓶酒,“黄仙记仇,但也讲理。它缠着你,必是有所求,或是心中有结未解。你得先弄明白,它到底为啥跟你过不去?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比如,关于它修行的?”
李老栓心里一虚,在刘半仙灼灼的目光下,只好吞吞吐吐,把那天晚上乱坟岗“讨封”,自己说黄皮子像“wIFI天线”的事说了出来。
“啥?歪……歪啥天线?”刘半仙没听懂。
“就是……镇上电器铺说的,能接收信号那个,像根杆子带几根须须……”李老栓比划着。
刘半仙愣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赶紧捂住嘴,肩膀剧烈耸动,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忍住笑,他拍着大腿:“哎哟我的栓子哥!你……你可真是个天才!wIFI天线……哈哈哈……难怪那黄仙要疯!人家正经问你像人像神,你给整出个电线杆子精!还是带信号的!哈哈哈哈……”
李老栓被他笑得满脸通红,又急又臊:“半仙,您别光笑啊!给想个法子!”
刘半仙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法子嘛……你这‘封’给得实在太偏,太离谱,估计把那黄仙的修行路子都带沟里去了。它现在缠着你,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迷茫!对,迷茫!它不知道自个儿该往哪儿修了!wIFI天线是个啥道果?它没听过啊!”
“那……那咋整?”
“解铃还须系铃人。”刘半仙捋着胡子,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它因你一句话乱了道心,也得由你给它掰扯明白,或者……找个它能接受的新路子。硬赶是赶不走的,它心结不解,能跟你耗一辈子,就用那些膈应人的法子。”
“我给它掰扯?我咋掰扯?跟它讲解wIFI原理?”李老栓都快哭了。
“谁让你讲原理了?”刘半仙压低声音,“黄仙修炼,图个啥?不就是得道认可,有了‘名分’,好继续往上走吗?你给它封了个它不懂的‘wIFI天线’,它接不住,道就卡住了。你得……给它个它能理解、也能接受的‘说法’,把这事圆过去,让它觉得这‘wIFI天线’也是个有前途的‘编制’。”
李老栓听得云里雾里:“啥说法?”
“这得你自己想!”刘半仙一瞪眼,“你惹的祸!我教你个招:今晚,你备点它可能喜欢的吃食,摆在你屋里,心要诚,把事由说清楚,然后……试着跟它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达成个‘新共识’。记住,态度要好,毕竟是你先瞎说的。它要还是闹,你再来找我。”
这跟没说有啥区别?李老栓心里骂娘,但看着刘半仙那双闪着狡黠光的小眼睛,知道也问不出别的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
四、深夜“谈判”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李老栓想着刘半仙的话,死马当活马医吧。他翻出过年剩的一点油炸花生米,又煮了两个鸡蛋,剥了壳,还忍痛切了半截舍不得吃的香肠,摆在一个小碟子里,放在屋子正中地上。自己也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对着空屋子,开始絮叨。
“黄……黄大仙,”他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别扭地开口,“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喝多了,嘴没把门的,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收音机在墙角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在偷听。
“那个wIFI天线吧……它其实……是个好东西!”李老栓努力回忆在镇上的见闻,“它能连上一个叫‘因特耐特’的东西,那里面啥都有!能看电影,能听戏,能跟千里之外的人说话……可厉害了!我说您像它,其实是夸您……呃,沟通能力强!能接收天地灵气!对,就是这样!”
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牵强,但硬着头皮往下说:“您看,您这修行,路子广得很,不一定非盯着‘像人’那条道是吧?做天线……做沟通天地灵气的灵使,也是个正经差事啊!说不定……说不定比成人还厉害呢?”
说到这儿,他偷偷抬眼四下瞄。没啥动静。
“您这些天给我送的‘礼’(指那些怪事),我都收到了……就是吧,方式方法,咱们能不能改进改进?您要是缺吃的,这有花生米、鸡蛋、香肠,您尝尝?别老拿我锅里的粥和馒头了,那没油水……”
话音刚落,墙角收音机的“滋滋”声突然变大了,里面传出断断续续、气哼哼的声音:“叽……wIFI……嘎……天线……不懂……气……死……本仙……啦……”
真能说话!李老栓汗毛又立起来了,但这次好歹是“对话”,不是单方面捣乱。他赶紧接话:“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您别气!那您说,咋样您才能消气?才能……让咱俩都安生?”
收音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滋啦”一声,像是调台,里面居然传出一阵咿咿呀呀、跑调跑到姥姥家的《十八摸》小曲!还是用那种尖细滑稽的嗓音唱的!
李老栓脸都绿了。这黄皮子不仅记仇、幼稚,它还下流!
“停!停!大仙!咱换一个!”李老栓赶紧求饶。
小曲停了。收音机里又变成“滋滋”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带着点不确定和憋屈的调子响起:“你……封的……wIFI天线……到底……算个啥仙职?管……管啥的?香火……咋算?”
有门!它真在考虑这个“编制”问题了!李老栓精神一振,脑子飞快转动:“这个……这个仙职嘛,新鲜,高级!属于……呃……‘信息传输司’?对!您负责沟通阴阳两界……不,沟通天地万物之间的‘信息’和‘灵气’!香火……这个更高级,不靠人烧纸钱,靠……靠接收那个‘信号’里的念力!对!现代化香火!”
他越编越顺溜:“您想啊,现在人都玩手机,心里想啥,求啥,不都变成‘信号’发出去吗?您要是成了‘wIFI天线大仙’,专门负责接收和处理这些‘信号念力’,那信仰来源多广啊!比守着几个村子等上供不强多了?而且工作地点自由,有信号的地方就能办公!多时髦!多前途无量!”
收音机彻底安静了。只有绿色的指示灯微微闪烁,显示那头的“听众”正在疯狂思考。
李老栓屏住呼吸,等着。
良久,收音机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复杂的叹息,混杂着“滋滋”电流声:“好像……有点道理……但……还是觉得亏……本仙……修炼五十年……只想当个人……结果成了根……天线……”
语气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李老栓趁热打铁:“大仙,时代变了!做人有什么好?累死累活。做天线大仙,逍遥自在,与时俱进!您看您这几天展现的神通,让收音机自己响,让烟囱吐圈儿,这不就是操控‘信号’和‘波动’的雏形吗?说明您天赋在此啊!这是老天爷……不,是大道给您的提示!”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收音机“啪嗒”一声,自己关了。地上的碟子轻轻动了一下,香肠少了一小截,花生米也少了几颗。
有戏!它听进去了,还吃了供品!
李老栓心中狂喜,赶紧又加把火:“大仙,您要是同意这个新编制,我明天就去跟村里人说……不不,我用意念,用‘信号’帮您宣传!让大家都知道,咱靠山屯出了位掌管信息沟通的‘wIFI天线大仙’,灵验无比!以后谁家手机没信号,电视出雪花,收音机串台,都来拜您!保准好使!”
碟子又动了一下,鸡蛋少了一个。收音机没再响,但李老栓感觉屋里的气氛似乎没那么阴郁压抑了。
他不敢再多说,小心翼翼地上炕睡觉。这一夜,异常安稳。没有爪子挠炕席的声音,没有锅碗瓢盆的异响,收音机也安安静静。
五、新神上岗
第二天一早,李老栓神清气爽地醒来,家里一切正常。碟子里的供品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还被舔得锃亮。炕席上也没有新爪印。
它走了?还是接受了新身份?
李老栓心里没底,但日子总算恢复了平静。他谨记“承诺”,逢人便说(当然,隐去了自己胡说的部分),说自己梦见一位“信息传输司”的新任大仙,专管各类信号通畅,特别灵验。开始大家只当他又喝多了胡扯,但渐渐地,村里开始流传一些新的“灵异”事件。
比如,村支书家总上不去网的孙子,对着路由器拜了拜,念叨了几句“天线大仙保佑”,网速居然真的快了一点(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运营商刚好不抽风了)。
比如,经常收不到信号的村口小卖部公用电话,老板开玩笑说了句“请天线大仙显灵”,第二天信号格就满了(可能是天气原因)。
比如,王寡妇家总出雪花的旧电视,她学着李老栓说的办法,在电视机顶盒上放了颗水果糖“上供”,当晚看的电视剧居然格外清晰(可能是线路接触不良自己好了)。
这些小事经人口耳相传,越说越神。再加上李老栓家确实再没闹过怪事(他甚至偷偷把收音机修好了),人们开始将信将疑。有些好事的年轻人,还真就在手机信号差的时候,对着天空或者路由器念叨两句“天线大仙帮帮忙”,有的说好像有点用,有的说没用,但总之,“wIFI天线大仙”这个名号,算是在靠山屯及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成了一个略带调侃但又有些神秘色彩的都市(乡村)传说。
李老栓的生活回到了正轨,甚至因为“引荐”了新大仙(他自己这么认为),在村里聊天时多了些谈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黄皮子可能并没走远。
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会听到屋顶有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忙碌。偶尔,月光特别好的夜晚,他仿佛能看到自家屋顶的电视天线(老式的那种)旁边,蹲着个小小的、熟悉的影子,支棱着耳朵,仰头对着漫天繁星,或者远处镇子方向隐约的信号塔,一动不动,似乎在努力“接收”着什么,那神态,居然有几分庄重和……爱岗敬业?
有一次,他大着胆子,对着屋顶小声问:“大仙?是您吗?还……还满意不?”
没有回答。但过了一会儿,他屋里的老式灯泡,忽然明明暗暗地闪了三下,像是某种回应。
又过了段时间,村里通电通信改造,家家装上了真正的宽带和wIFI路由器。李老栓也咬牙装了一个。开通那天晚上,他特意倒了杯酒,对着路由器举了举:“大仙,新时代,新设备,您……升级一下?”
那天后半夜,他迷迷糊糊觉得屋里亮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极快的东西从路由器旁边掠过。第二天起来,发现路由器指示灯格外稳定,网速测试居然比邻居家快那么一点点。而路由器旁边,他放的一小把瓜子,不见了。
李老栓笑了,摇摇头,出门干活去了。
从此,靠山屯多了一位不成文的规矩:谁家安装新路由器,或者网络不顺时,除了检查线路重启设备,总有人会半开玩笑地念叨一句:“天线大仙,保佑信号满格。”而据说,这样做的人家,网络问题有时解决得就是快那么一点。
至于那位被迫转行、从“讨封人形”变成“wIFI天线大仙”的黄仙,它是否真的找到了新的修行之路,是否真的能从电磁波中汲取“香火念力”,是否偶尔还会对那离谱的“封正”耿耿于怀……那就只有天上的星星,和偶尔闪动的路由器指示灯知道了。
哦,对了,后来李老栓在刘半仙那里听说,邻村有个小孩,晚上撞见个会说话的刺猬,问他自己像啥。小孩正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你像个无限充电宝,还是快充的。”
据说那刺猬当时就炸了毛,滚成一个球,闪电般消失在夜色里,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地方思考“充电宝大仙”的职业生涯规划了。
看来,随着时代发展,山野精灵们的“讨封”之路,也是越来越难,越来越有创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