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消息传来,苏培哲毫无悬念地当选省委主要领导,一时间,各方道贺、恭维、打探络绎不绝。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似乎并未对他蒸蒸日上的仕途造成实质性阻碍,反而因其雷霆手段的后续处理,更增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威势。只是暗处涌动的波澜,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苏培哲坐在宽敞明亮、却布置得异常简洁的办公室里,手边是处理不完的文件和等待接见的名单。秘书递上一份薄薄的档案,附耳低语了几句。苏培哲目光落在档案袋上,那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编号,但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放下吧。” 他声音平静无波。
秘书无声退下。苏培哲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的城市建筑。事业登顶,权力在握,家庭和睦(至少表面如此),在外人眼中,他苏培哲已是站在金字塔尖、人生圆满的典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完美的生活如同一潭表面平静的深水,内里却早已习惯了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高处不胜寒,也最是寂寞。那次死里逃生,像投入这潭死水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而涟漪的中心,是那张惊惶却决绝的美丽脸庞,是那双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毫不作伪的勇气。
他缓缓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资料和几张照片。照片是偷拍的,角度各异,但都清晰记录了同一个人——李辛。有她穿着家居服在超市买菜的样子,有她接送孩子时温柔含笑的模样,也有她一身利落套装、步履生风地走进段氏集团大楼的瞬间。资料很详尽,包括她的年龄、家庭(丈夫段瑾洛,一子段希辰,一女段念辛)、简单的教育和工作背景(名义上是段瑾洛的助理,实则是段氏隐形的决策者之一),甚至包括她一些“与众不同”的言行举止(比如偶尔过于直率、带着点江湖气的做派)。
年轻,毋庸置疑的貌美,即使是在偷拍的生硬角度下,也难掩其夺目的光彩。但更吸引苏培哲的,是她身上那种矛盾又和谐的气质。资料显示她曾是娇生惯养、有些虚荣的富家女,可照片里的她,眼神清亮,姿态舒展,眉宇间有一股寻常女子少见的洒脱和活力,甚至……带着点男孩般的爽利。她会在高档商场一掷千金,也能在路边摊吃得津津有味;会对孩子极尽温柔,也能在商业谈判中寸步不让。这种鲜活、真实、不受拘束的生命力,像一道耀眼的光,刺破了他周围精心维持却沉闷的空气。
至于“单纯天真”?苏培哲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弧度。能在那晚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反应,能嫁入段家并站稳脚跟,甚至能影响段瑾洛那样人物的女人,怎么可能“天真”?她的“单纯”,或许恰恰是一种更高级的、洞悉世情后的坦然与选择。而她的“崇拜”……资料里提到,她曾对段瑾洛的商业手腕赞不绝口,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钦佩。这种对“能力”和“权势”的直接欣赏,坦荡得近乎可爱,也……危险。
他放下资料,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段瑾洛,他自然知道。商界的翘楚,手腕、背景、能力都是一流,且行事低调,与政界保持着恰到好处、不近不远的关系。是个聪明人,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他的妻子……苏培哲眸光深了深。那次“意外”相救,是巧合吗?段瑾洛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敌是友?还是……仅仅是一个被卷入的、幸运(或不幸)的旁观者?
欠下的命,总要还。这是苏培哲的原则。但怎么还,还到什么程度,由谁来决定,是另一回事。李辛的出现,像一颗意外落入棋盘的棋子,打乱了一些既定的布局,也带来了新的、有趣的变数。他对她感兴趣,这种兴趣超越了单纯的感激或好奇,掺杂着男性对美丽异性本能的欣赏,以及对那种鲜活生命力的隐秘向往,或许,还有一丝身处高位者对“意外”和“不可控”事物的征服欲。
而李辛这边,对苏培哲的“崇拜”则简单直白得多。当她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苏培哲当选的消息,看到他沉稳干练、挥斥方遒的模样时,心里确实涌起一股纯粹的、属于雄性生物对强大同类的欣赏之情。
“啧,真牛啊。”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对旁边正在看文件的段瑾洛感叹,“这么年轻就坐到那个位置,手段肯定厉害。上次那场面,他手下那些人,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保镖。这气场,这排面……” 她摇摇头,眼里是真切的赞叹,没有嫉妒,没有算计,就像球迷看到偶像打出精彩进球。
段瑾洛从文件上抬起眼,瞥了她一下,眼神深邃难辨,语气平淡:“嗯,是个人物。” 他放下文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很崇拜?”
“那当然!” 李辛没心没肺地点头,苹果啃得咔嚓响,“哪个男人心里没个‘醒掌天下权’的梦?就算做不到,看看人家能做到的,也挺带劲啊。” 她完全是站在“哥们儿”的角度发表感慨,纯粹是对权力巅峰的一种慕强心理。
段瑾洛看着她清澈坦荡、毫无杂质的眼神,心里那点因为苏培哲而升起的微妙警觉和醋意,稍稍缓和了些。他知道李辛的“芯子”是什么德性,她对权势的欣赏,更像是对一种“高级玩具”或“成就勋章”的向往,不涉及男女之情。但……苏培哲那人,他打过交道,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对李辛产生兴趣,绝非好事。
“崇拜归崇拜,离他远点。” 段瑾洛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那人水太深,不是我们能轻易沾边的。上次的事就是个教训。”
李辛想到那晚的惊魂,缩了缩脖子,乖乖点头:“知道啦,我又不傻。那种大人物,看看就行了,凑近了容易被误伤。” 她只是慕强,又不想找死。安稳日子过着不好吗?老公帅,孩子乖,钱够花,她脑子又没进水,去招惹那种级别的麻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天后,一份制作精美、措辞客气的请柬送到了段宅。落款是某个看似与苏培哲无关、实则关系密切的文化基金会,邀请段瑾洛先生及夫人出席一场慈善晚宴。而晚宴的荣誉主席一栏,赫然写着苏培哲的名字。
段瑾洛拿着请柬,眉头微蹙。这种级别的邀请,无法轻易推拒。他看向正在给段念辛扎小辫、对此一无所知的李辛,眼神复杂。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不知这宴无好宴,是福是祸。而李辛那点单纯的“崇拜”,在近距离面对苏培哲那种级别的权势和心思时,是否还能保持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