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暑热未消,李家小院却比往常更加热闹非凡。今天是李春仙的两岁生日,更重要的是,钟金兰的娘家人从靠山屯来了!
钟金兰的父亲钟兴,是靠山屯的村长,是个黝黑精干、眼神里透着股不服输韧劲的老汉。母亲何金,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慈祥而勤劳。他们带来了钟金兰的大哥钟大山、大嫂齐心,二哥钟大海、二嫂康鹿,以及一溜烟的孙子孙女:十岁的钟诚、八岁的钟实、六岁的钟意和五岁的钟信。大大小小一群人,带着山里的干货、野味和自己种的瓜果,浩浩荡荡地进了桐花巷,可把李家忙活坏了,也引得邻居们纷纷探头,羡慕李家这热闹的亲眷。
李开基和胡秀英拿出最好的招待,豆腐坊停了半天工,专门整治了两大桌丰盛的酒菜。大人一桌,孩子们一桌,院子里欢声笑语,充满了烟火气和亲情的热乎劲。小寿星李春仙穿着新做的红裙子,被表哥表姐们围着,兴奋得小脸通红,咿咿呀呀地学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人们脸上都带了酒意,话匣子也打开了。钟兴老汉放下酒杯,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亲家李开基和李柄荣,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亲家,柄荣,今天借着仙娃过生日,一家人都在,有件事……我琢磨了好久,想跟你们商量商量,也想……求你们帮衬一把。”
桌上热闹的气氛稍稍安静了些,大家都看向钟兴。
钟兴继续说:“我们靠山屯,地方偏,以前是真穷!为啥穷?路不通!好东西运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可去年,我们全村老少爷们咬着牙,勒紧裤腰带,硬是靠肩膀和锄头,把路修通了!现在骑自行车到县道,再进城,一个钟头就能到!”
他眼里闪着光,声音也激动起来:“路通了,心思就活了!我寻思着,不能再守着几亩薄田看天吃饭了!咱们那山头日照好,水土也好,我想带着大伙儿,搞蔬菜大棚!再种些果树!城里人现在日子好了,冬天也想吃新鲜蔬菜,咱们种出来,不愁卖!”
这话一出,李家人都有些惊讶。搞大棚、种果树,这在当时的花城县农村,可是新鲜又大胆的想法!
钟大山接口道,他媳妇齐心是知青,见识多:“爹说的是!我和大海跟着齐心、康鹿去省城她娘家看过,人家那城郊的村子,早这么干了!日子红火着呢!咱们现在路通了,肯定也能行!”
钟大海也用力点头:“对!不能再穷下去了!得让娃们过上好日子!”
齐心温和地补充:“爸(指钟兴)和我们商量过了,技术问题我们可以学,县农业局有推广站,可以去请教。就是这启动资金……建大棚、买薄膜、种子、肥料,都得要钱。屯里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凑也凑不出多少……”
康鹿也轻声说:“是啊,我们俩……虽然能回城,可家里早就没我们的地方了,孩子也都在这边生根了。我们就想着,既然留在了靠山屯,就得把日子过好,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来建设。”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钟兴老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所以……亲家,柄荣,我想……跟你们借笔钱。不用太多,就当是入股!等我们种出了菜,卖了钱,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们!实在是……穷怕了,也想抓住这个机会,给屯里闯条活路!”
桌上安静了下来。李开基和李柄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凝重。借钱不是小事,尤其是要投入一个他们并不熟悉的项目。
李柄荣想起陈家南下的勇气,想起自己心里那颗创业的种子,又看看岳父和舅哥们眼中那份迫切改变命运的渴望,心里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他率先开口:“爹,大哥二哥,你们这想法好!有魄力!路修通了,机会就来了!这事,我觉得能干!”
李开基沉吟了一下,问了些具体细节,比如打算搞多大面积,预计投入多少,销路怎么找。钟兴和钟家兄弟显然不是一时冲动,来之前是做了一番功课的,虽然有些地方还想得不那么周全,但大方向是清晰的。
最后,李开基拍板:“亲家,你们这是正经过日子的打算!我们支持!钱的事,好商量!家里现在情况比前两年好了些,金兰和柄荣也都能干。这钱,我们借!也算我们李家,支持咱们靠山屯发展!”
这话一出,钟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激动和感激的笑容。何金老太太更是抹起了眼泪,连声道谢。
一顿生日宴,吃出了新的希望和规划。靠山屯的未来,仿佛在一张粗糙的饭桌上,被这群渴望改变命运的农民,用最朴实的语言勾勒出了初步的蓝图。而李家,也在支持亲戚的同时,不知不觉地被卷入了一场来自山乡的、充满生机的变革之中。桐花巷的这个夜晚,不仅有小家庭的温馨,更承载了一个山村对未来发展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