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长贵和刘彩凤那桩丑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不仅在花城县的舆论场中爆燃,更将两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逼着他们必须直面这烂到流脓的疮疤,商议出一个了结。
田家的“战时会议”
机械厂家属区,田红旗家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客厅里,田家能拿主意的人几乎都到齐了:田红旗和丈夫古仁(机械厂二车间主任)坐在主位的沙发上,面色沉郁;旁边是弟弟田红军(大车司机)和他媳妇刁春花,田红军眉头紧锁,刁春花则是一脸愤愤不平;尤亮缩在角落的凳子上,脑袋几乎要埋进裤裆里,不敢看任何人;连田红旗的儿子古向东(已工作)和田红军的儿子田羽(已上班)也被叫了回来,坐在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这类龌龊事的嫌恶与一丝无措。
而事件的另一位核心当事人——田红星,则把自己反锁在里间卧室,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都说说吧,这事怎么办?”田红旗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压抑的火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尤亮身上,“尤亮,你是尤家长子,你先说!”
尤亮被点名,浑身一颤,抬起头,脸上是交织着羞耻、恐惧和茫然的复杂表情,他嗫嚅了半天,才带着哭腔挤出一句:“大姨……我……我能有啥办法……我爸他……他把咱家的脸都丢尽了!我现在出门都抬不起头……”
“光知道抬不起头有什么用!”田红旗厉声打断他,“现在是要解决问题!你妈那个样子,店也半死不活,尤长贵跟那个刘彩凤连孩子都有了!这事是能躲过去的吗?”
刁春花快人快语,尖声道:“要我说,离!必须离!跟尤长贵这种没良心的玩意儿还有什么过头?让他净身出户!跟那个破鞋过去!看看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田红军比较务实,皱着眉头说:“离婚说得容易,财产怎么分?那个糕点店虽然现在不行了,好歹是个产业。还有甜甜怎么办?孩子跟谁?”
古仁吸了口烟,缓缓道:“离婚,从道理上讲,是应该。尤长贵过错方,财产分割上,红星应该能占大头。但问题是,离了婚,红星以后怎么办?她还不到五十,带着个半大的姑娘,守着个破店,日子怎么过?”他顿了顿,看向里屋方向,“而且,看她现在这个状态……我真怕她钻了牛角尖,想不开。”
这话说到了田红旗的痛处,她何尝不担心妹妹?她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离,肯定是要离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尤长贵!店必须保住,那是红星和甜甜以后的生活保障。至于尤长贵……”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净身出户是起码的!还有,他跟刘彩凤非法同居,致使刘彩凤怀孕,这已经涉嫌违法了!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看向古仁和田红军:“老古,红军,你们在厂里和外面认识的人多,看看能不能从这方面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不敢在财产分割上耍花样!”
她又看向尤亮,语气不容置疑:“尤亮,你也别光缩着!你是儿子,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去找你爸谈!明确告诉他,要么痛痛快快答应离婚条件,要么,就别怪我们不念旧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妹妹那边,你也得多上心!那是你亲妹妹!”
尤亮被大姨的气势镇住,连连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苦涩和慌乱,让他去面对那个让他感到无比耻辱的父亲,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抗拒。
古向东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妈,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安抚好小姨的情绪。我看她……状态很不好。别真出什么事。”
田红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场家庭会议,定下了“坚决离婚、争夺财产、惩治尤长贵、安抚田红星”的基调,但具体如何操作,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每个人心头都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尤其是尤亮,感觉自己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进退维谷。
赖家的“复仇商议”
与此同时,清水巷赖家那低矮的院子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赖福贵的父母、他的两个兄弟和妯娌,也都聚在了一起。院子里烟雾缭绕,男人们闷头抽着烟,女人们则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赖福贵的父亲,那个干瘦的老头,气得胡子直抖,用旱烟杆使劲敲着地面:“丢人!丢先人啊!我们老赖家几辈子没出过这种丑事!刘彩凤这个丧门星!把我们老赖家的脸都丢到粪坑里去了!”
赖福贵的大哥是个屠夫,脾气火爆,瓮声瓮气地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尤长贵那个王八蛋,敢搞我们赖家的媳妇,还搞大了肚子!这口气不出,我们赖家在清水巷还怎么立足?福贵,你说话!你想怎么办?大哥支持你!”
赖福贵坐在门槛上,双手抱头,眼睛布满血丝,自从那日被拦下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狂暴与颓丧交替的状态。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怎么办?老子要弄死他们!尤长贵,刘彩凤,一个都跑不了!”
“对!弄死他们!”赖福贵的二哥也附和道,“把他们揪出来游街!让全县的人都看看这对狗男女的丑态!”
赖母则在一旁抹着眼泪,哭嚎着:“我苦命的儿啊……摊上这么个媳妇……以后可咋办啊……”
赖福贵的两个妯娌,心思则更活络些,一个说:“离婚是肯定的!但刘彩凤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她得赔偿!赔偿我们福贵的精神损失!赔偿我们赖家的名声!”
另一个则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尤长贵那个糕点店,以前挺赚钱的,应该有点家底……这赔偿,可不能少要……”
赖家人群情激奋,讨论的重点更多地集中在如何报复、如何让那对“狗男女”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以及如何从这场耻辱中尽可能地攫取一些经济利益来“弥补损失”。至于刘彩凤肚子里那个孩子,在他们口中,只是“野种”,是尤长贵罪加一等的证据,无人关心其死活。
而在院子最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瘦了不少的男孩默默地蹲在那里,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他是赖天赐。这几个月,母亲与人私奔的丑闻,父亲整日的酗酒和暴怒,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让这个曾经蛮横的小胖子迅速沉默和消瘦下来。他不再吵闹,不再耍赖,只是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带着麻木和一丝阴郁的眼神,看着大人们激动的脸庞,听着那些充满恨意和算计的言语。母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模糊扭曲,父亲的形象也变得陌生而可怕。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和色彩,只剩下冰冷的耻辱和混乱。
两家人,在不同的地点,怀着不同的心思,却同样被这桩丑闻折磨得焦头烂额。田家试图用相对“理性”的方式止损并寻求惩罚;赖家则被原始的愤怒和报复欲支配。然而,无论哪种方式,都无法轻易抚平这场风暴带来的深刻创伤。尤长贵和刘彩凤躲藏的那个小院已被捣毁,但他们留下的烂摊子,却像一颗毒瘤,在桐花巷和清水巷之间恶性发酵,牵扯着越来越多的人,走向未知而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