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属于“剧院之主”的、优雅而冰冷的男声,从孙晓晓那张挂着泪痕的清纯脸庞上响起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比关灯前还要死寂。
手电筒那昏黄的光束,此刻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孙晓晓的脸上,照亮了那正在发生的、最匪夷所思的变化。
她脸上的肌肉正在以一种非人的方式轻轻蠕动,那份属于少女的惊恐和无辜,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充满了戏谑与残忍的漠然。
那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两口古井,里面再也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你……你……”
陈浩的牙齿在疯狂地打颤,他伸出手指着孙晓晓,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他的膀胱,都在崩溃的边缘。一个柔弱可欺、一直跟在他身后寻求保护的小姑娘,竟然就是那个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的幕后黑手?!
洪涛的反应则更为直接。
在震惊了仅仅一秒之后,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和为高飞之死而感到的无尽悔恨的狂暴情绪,如同火山般喷发!
“我杀了你!!”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身健硕的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朝着孙晓晓的方向猛冲过去!他要用自己的拳头,砸碎那张虚伪的面具!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孙晓晓”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只是轻轻地、优雅地抬起了右手,五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张开。
就在洪涛的拳头即将砸中她面门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洪涛那势不可挡的身体,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透明的墙壁,瞬间静止!强大的反作用力让他胸口一闷,整个人狼狈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就这?”
“孙晓晓”歪了歪头,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深了,“这就是我们英勇的退伍兵先生,全部的实力了吗?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房间的灯光,瞬间恢复了明亮。
四盏日光灯惨白的光芒,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也照亮了她那张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脸。
那不再是孙晓晓,而是一个介于男女之间、美得有些妖异的陌生面孔。皮肤苍白得像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塑,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感。
“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可以叫我‘说书人’,或者……‘导演’。”她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个属于她的舞台,“至于‘孙晓晓’,只不过是我这次剧本里,选定的一个角色罢了。”
“事实证明,这个角色选得非常成功。”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洪涛和陈浩脸上那活见鬼的表情,“你看,弱小、无助、惹人怜爱……多么完美的保护色。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英雄’,总会下意识地保护弱者,却从不会去怀疑,那份弱小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她看向洪涛,眼神里满是怜悯:“尤其是你,洪涛先生。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为了保护一个‘弱者’,你亲手处决了那个给你留下唯一线索的同伴。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这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悲剧,我爱死这个剧本了!”
“你……闭嘴!!”洪涛双目赤红,再次准备冲上去。
“别急。”‘说书人’摆了摆手,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在了洪涛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好戏才刚刚开场。现在,作为你们识破我身份的奖励,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的目光转向林默,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不得不承认,林默先生,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意外的演员。你竟然能从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里,解读出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这很了不起。”
“底层规则?”林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没错。”‘说书人’似乎很有兴致解释,“每一个‘故事’,或者说,每一个‘副本’,都构建在一套独特的规则之上。比如,上一个副本,‘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反向应用。而‘说谎者的影子会变长’,则是这个‘亡界游戏’里,一条更高维度的、贯穿始终的‘铁则’。”
“可惜啊,”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就算你们知道了规则,又能怎么样呢?”
她伸出手指,在身前的玻璃墙上轻轻一点。
那原本映照着他们身影的巨大镜子,瞬间变得透明!
玻璃墙外,不再是走廊,也不再是任何他们熟悉的场景。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粘稠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无数双巨大、猩红、充满了贪婪与饥渴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死死地盯着他们!那些眼睛的主人,轮廓模糊,但体型巨大,如同蛰伏在深海中的远古巨兽。
他们……一直被这些怪物包围着!这个所谓的“观察室”,就是一个投喂怪物的玻璃鱼缸!
“卧槽!”陈浩再也绷不住了,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一股骚臭的液体从他的裤裆里迅速蔓延开来。
“看到了吗?”‘说书人’的声音充满了愉悦,“它们是我的‘观众’。它们已经饿了很久了。现在,我们来玩最后一个游戏。”
“我站在这里,不动。”她优雅地站在房间中央,“你们三个人,可以对我发起攻击。只要能在……一分钟之内,让我离开现在站立的这个圆形范围,就算你们赢。我会让开一条生路。”
“如果,一分钟后,你们做不到……”她微笑着看向墙外那些猩红的眼睛,“那就准备好,成为我最忠实观众们的……夜宵吧。”
这是一个充满了傲慢与蔑视的提议。
一个必死的陷阱。
但,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跟她拼了!”洪涛怒吼一声,挣脱了那股无形的束缚。他知道,现在任何犹豫都是在浪费生命。
林默的反应更快。在‘说书人’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已经行动了。他没有像洪涛一样正面猛冲,而是绕着房间的边缘,高速移动起来。
他在观察!观察这个‘说书人’,观察这个房间,观察她定下的规则里,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个漏洞!
“只有一分钟!上!”洪涛咆哮着,再次冲向了那个看似纤弱的身影。
这一次,‘说书人’甚至连手都懒得抬。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嘴角噙着微笑。
在洪涛冲到她面前的一刹那,她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沼泽一般泥泞!洪涛一脚踩空,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半个身子都陷进了坚硬的金属地板里!
“雕虫小技。”‘说书人’轻蔑地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林默,抓起墙角的那个金属垃圾桶,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说书人’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过去!
然而,那垃圾桶在飞到一半时,就在空中诡异地静止,然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反射回来,擦着林默的头皮,“呼”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玻璃墙上!
“哐当——!”
一声巨响!玻璃墙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但完好无损。墙外那些猩红的眼睛,因为这声巨响而变得更加兴奋和狂躁!
“还有三十秒。”‘说书人’的声音如同丧钟。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和‘说书人’之间的差距,如同人类与神明。任何攻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洪涛还在泥潭般的地板里挣扎,陈浩已经彻底放弃,闭着眼睛等死。
只有林默,他的大脑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着。
演员……剧本……导演……舞台……观众……
这些词汇在他的脑海里疯狂闪现、重组!
她一直强调,这是一个“故事”,一个“剧本”。她是一个“演员”,也是“导演”。而他们现在,就站在她的“舞台”上!
一个正常的舞台,最怕的是什么?
是演员的失误?是剧本的错漏?
不!
是舞台本身被破坏!是“第四面墙”被打破!
林默的目光,猛地锁定了身旁那面刚刚被垃圾桶砸过的玻璃墙!
就是它!
“洪涛!给我拖住她!五秒!”林默突然发出一声大吼。
还在挣扎的洪涛猛地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他怒吼一声,放弃了挣扎,而是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说书人’的小腿!
“找死!”‘说书人’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怒意,她正要一脚踢开洪涛。
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默调动了全身所有能调动的力量,肌肉、骨骼、乃至求生的意志,全部汇聚于一点!他像一支出膛的炮弹,用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撞向了那面巨大的玻璃墙!
他要打破这个舞台!
“砰——!!!”
这一次的撞击,比刚才垃圾桶的撞击,要沉重百倍!
玻璃墙上,以林默的肩膀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疯狂地蔓延开来!
墙外那些猩红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混乱。
“你敢?!”‘说书人’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惊怒!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林默竟然会选择攻击这个世界的“边界”!
她一脚将洪涛踢飞,就要阻止林默。
“晚了!”
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发力!
“哗啦——!!!”
巨大的玻璃墙,在一瞬间,彻底崩碎!
破碎的不是玻璃,而是空间本身!
墙外那粘稠的黑暗和猩红的眼睛,如同被戳破的幻象般,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曲、混乱、如同乱码般闪烁的数据流,和一股要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强大吸力!
“你毁了我的舞台!!”‘说书人’那因为暴怒而变得尖利的声音,在混乱的空间中回响,“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林默!!”
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林默、洪涛,甚至包括瘫在地上的陈浩,都被这股力量拉扯着,卷入了那片破碎的空间之外!
世界在旋转,意识在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林默仿佛听到了一句系统提示般的、冰冷的声音。
【警告:场景‘观察室’遭到异常破坏,剧本强制结束。】
【正在紧急传送至下一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