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
一辆越野车在绕城高速上疾驰。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被飞速甩在身后,渐渐汇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映照出两张沉默的脸。
张陵专心开着车,池清澜坐在副驾驶,双手紧紧抓着安全带。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黑暗。
因为,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
理智告诉她,跟着张陵,是她现在唯一的活路。
就在刚刚,她得到消息。
刘芳死了。
彻底砸碎了她对“官方保护”的最后一丝幻想。
只有张陵,这个神秘、冷酷,却又总能创造奇迹的少年,才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也幸亏她做出了选择。
当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觉悟,可以为活下去不择手段。
可当张陵在酒店房间里,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向她解释“替死”的具体操作流程时,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找到一个本就该死的人,亲手结束他的生命。用他的‘死’,来填补你在名单上的‘空缺’。这就是‘替死’的核心逻辑,简单,直接,有效。”
张陵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简单?直接?有效?
池清澜的胃里一阵翻涌,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那意味着……她要去杀人。
亲手,去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的灵魂都在战栗。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她三十多年来恪守的道德准则,都在疯狂地尖叫、抗议。
【这是错的!这是犯罪!你会变成一个杀人犯!】
【但你会活下去。思思需要你。】
两种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疯狂交战、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精神撕成两半。
“想什么呢?”
张陵平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池清澜浑身一颤,像是被惊醒的兔子,茫然地转过头。
“我……我在想,我们……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
张陵目视前方,随口答道,“你可以现在下车,跪在路边,祈祷那个要杀你的东西大发慈悲。”
池清澜的呼吸瞬间被堵住。
“所以,别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张陵的声线里渗出一丝冰冷的不耐,“我给了你选择,你也爬上了我的车。”
“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后悔,是执行。”
“可是……杀人……”池清澜的声音带着哭腔,“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夜空!
张陵一脚刹车,越野车蛮横地甩进应急车道。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转过头,眼底漠然。
“做不到?”
他冷笑一声,“那你就回去,去找707,让他们把你像金丝雀一样关在笼子里,然后等着不知道从哪飞来一块石头砸死你,或者喝水呛死,或者洗澡滑倒摔死。”
“你选一个。”
池清澜被他冰冷的言语刺得遍体生寒。
“张陵,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陵身体前倾,属于他的气息笼罩过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池清澜,收起你那可笑的慈悲心。”
“它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你的名字在名单上。它不讲道德,不讲法律,只讲规则。”
“在它眼里,你,我,我们接下来要找的‘那个人’,和路边被碾死的野狗,没有任何区别。”
“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自己的手会不会脏,而是怎么从一条待宰的狗,变成一头能咬断别人喉咙的狼。”
池清澜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
在绝对的死亡面前,所谓的道德,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起了女儿思思,想起了夏晚临终前的托付,想起了自己未竟的梦想。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终于压倒了内心的道德准绳。
“我……我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听你的。”
张陵看了她几秒,似乎在确认她话语的真伪。
然后,他重新发动了汽车,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很好。”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夏航的乘务长,不是池思思的母亲,你只是一把刀,一把为了求生而出鞘的刀。”
“刀,需要饮血才能体现价值。”
越野车再度汇入黑暗。
第一个目标,城市边缘,一座废弃的桥洞。
恶臭扑面而来。
尿骚、汗臭和食物腐烂的酸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空气。
两人隐在暗处,看着几个流浪汉像一堆被社会抛弃的垃圾,蜷缩在角落。
张陵的下巴朝其中一个方向微微一扬。
那里躺着一个老人,病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看他那样子,就是有严重的肺病,咳出来的痰都带血丝,就算我们不动手,他也活不过这个冬天。”
“用他来‘替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帮他解脱。”
池清澜看着那老人浑浊无神的眼睛,和那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解脱?
不,这是谋杀。
尽管心理建设好了,可不知为何,当她握着张陵递给她的,一根沉甸甸的钢管。
手抖得却不成样子。
“我……我……”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陵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老人看着虽命不久矣,但比起池清澜如今的处境,或许还要更好一些。
就在池清澜犹豫的瞬间,那个垂死的老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流浪汉被惊动,骂骂咧咧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惊恐地大喊:
“死了!老王头死了!”
另一个声音则充满了不耐烦的冷漠:
“吵什么吵!死了就拖到边上去,别他妈耽误老子睡觉!”
两人的对话清晰入耳,池清澜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前一秒,死了。
虽然不是她动的手,但那种冲击力,让她几乎虚脱。
“害,看来找到这个‘替身’,也不算数了。”
死神,这是你的算计吗?
张陵心中默问。
而池清澜扶着桥墩,剧烈地干呕起来。
看来,第一次尝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