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部。”
梁轩转身,望向隐在办公桌阴影里的韩清。
韩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屏幕。
她知道梁轩想说什么。
“宋副部长的反应呢?”韩清的声音很平静。
“他刚刚得知后,向我表示了高度的震惊和愤怒,并建议立刻将张陵请过来,实施二十四小时无死角‘保护’。”
保护?
恐怕是监禁和研究吧。
“按兵不动。”
“年轻人既然这么有能力,就让他先折腾会儿。”
“是。”
……
张陵脱下沾满风尘的骑行服和手套,随手扔在地上。
他一路从魔都疾驰回校,换上自己的衣服,终于回到公寓楼。
沙发上,一个身影站起,是王占军。
他一直在这里,扮演着“张陵”,为他吸引着警方的注意力。
“回来了。”
“嗯。”
张陵点了点头,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水,一饮而尽。
极速的奔袭与厮杀,让他确实有些口渴。
“魔都那边……”
王占军欲言又止。
“解决了。”
什么?
解决了?
王占军看着他,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疑惑、震惊的复杂情绪。
见王占军这副神情,张陵放下水瓶,又补了一句。
“物理意义上的解决。”
王占军:“……”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单枪匹马,闯入魔都。
在黑水公司和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杀穿一切,然后全身而退,回到这里。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和心理素质。
“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沉默片刻后,王占军沉声。
张陵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按我之前给你发的厂房地址,你去那里帮我看着吧。”
“好!”
“去吧。”张陵挥了挥手。
王占军没有再多问,拿起外套,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公寓。
房门阖上,公寓内重归寂静。
张陵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夜色渐蓝。
王占军根据张陵发来的地址,来到汽修厂。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走进巨大的仓房。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他看到了仓房中央的景象。
七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被粗大的钢索倒吊在房梁上,双手被扎带反绑在身后。
嘴里塞着浸满油污的破布,像一排等待献祭的牲口,在微光中轻轻晃动。
每个人都因声音而醒。
七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绝望、疲惫,以及被压抑到极致的凶性。
看到有人进来,他们的身体开始挣扎,幅度很小,却让悬吊的钢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喉咙里发出“呜呜”闷响,却连一丝像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王占军的心脏再次被张陵那鬼神莫测的手段所撼动。
这些人,只看体格和眼神,就知道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顶级战士。
却被张陵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吊在这里,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收起手机,迈步走上前,借着从破损屋顶透进的微光,逐一审视着这些俘虏。
一张张写满凶悍与不甘的脸。
当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张脸时,他的脚步,猛然钉在了原地。
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无数被尘封的血腥记忆,如决堤的洪水,霎时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
战友临死前不甘的嘶吼,爆炸的火光,还有眼前这张脸在硝烟中露出的笑意!
这张脸!
这张脸,就算烧成灰,他也认得!
被倒吊着的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眼前人身上骤然爆发的杀气。
费力地抬起头,充血的视线艰难聚焦在王占军的脸上。
看清那张面孔的瞬间,他的眼睛里,也同样浮现出无以复加的震惊与错愕。
居然是你?!
空气,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一寸寸变得灼热。
王占军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白。”
“常。”
“德!”
多年前。
洪沙瓦底的丛林秘密任务。
白常德,这个他曾视为兄长与榜样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他和所有战友的命做垫脚石,独自带着情报叛逃。
若不是他命硬,早已是丛林里的一堆枯骨。
时隔多年,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白无常见面。
王占军胸口剧烈起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一股混杂着愤怒、背叛和屈辱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腾。
他抽出腰间的军用匕首,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闪过一抹寒光。
将其口中抹布取下。
“怎么,老王?”
白常德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声音因为倒吊而嘶哑,“几年不见,长本事了?准备杀我灭口?”
王占军握着刀的手,猛地一紧。
“你还有脸叫我老王?”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为什么没脸?”
白常德似乎牵动了伤口,咳嗽了两声,但脸上的嘲讽不减。
“那片丛林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选择活下来,有错?”
“换做是你,你会为了我,心甘情愿去死吗?”
“可我们是战友!”王占军低吼。
“战友?”白常德笑出了声,“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们只是消耗品,是数据。”
“有命在,你才能在这里谈战友两个字。”
“而且,你现在还信这个?还是天真得可笑。”
他打量了一下王占军全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束缚,又自嘲道:
“看来你比我混得好多了,老王。”
王占军沉默不语,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白无常脸上的笑意更浓,“一条好狗,现在主人让你来看门,顺便……清理掉我们这些‘垃圾’,对吗?”
“来吧,动手啊!”
他竟主动挺了挺胸膛,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王占军的刀锋之下。
“杀了我,你就能向你的新主子交差。”
“别犹豫,这是你这种人该走的路!”
王占军的胸膛仍在剧烈起伏,青筋暴起。
往日的背叛,战友的惨死,多年的蒙羞……
所有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化作一股沸腾的杀意。
他只需要手腕轻轻一划。
就能了结这一切恩怨。
“你错了。”
王占军缓缓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不是任何人的狗。”
“我追随的,是一位值得我敬佩的人。他给了我新生,给了我尊重,更给了我复仇的希望。”
“至于你……”
王占军收起了匕首。
“你的命,现在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自己。它属于张先生。”
“张陵?”白常德眼神微眯。
“他让我看好你们,没让我杀了你们。”
王占军转身,不再看他一眼,“你的生死,由他来定。在此之前,你最好安分一点。”
说完,他走到仓房的角落,找了一个铁箱子坐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白无常看着王占军的背影,脸上的嘲讽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困惑。
他不懂。
王占军变了。
不再是多年前刚刚出国的愣头青。
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
白常德的视线有些恍惚,最终,他闭上了眼。
挺好的。
比自己过得好,就行。
与此同时,汽修厂外的一棵大树上,一道身影在阴影中悄然隐去。
张陵将一切尽收眼底。
自己终于收获了一位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
也不枉我跑来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