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陵做实验的同时,有人在和他做同样的事。
姑苏市的另一端,一处居民楼内。
杂物间被清空,墙壁刷上了冰冷的白色涂料,一盏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将这里照得毫无阴影。
这里成了临时的“病房”。
急诊科主任孙医生坐在床边,背脊僵直。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小宇。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很安详,只是手腕和脚踝,被宽大的医用束缚带牢牢固定在金属床架上。
孙医生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显微镜。
镜片下,是他刚从儿子指尖抽出的血样。
视野清晰。
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形态饱满,分布均匀,一切都完美得如同教科书里的插图。
他找不到任何文献里记载过的寄生虫、细菌或病毒。
什么都没有。
这种绝对的“正常”,让孙医生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竖起。
他能诊断世间百病,此刻却看不透自己儿子。
“老孙,吃点东西吧。”
妻子推开门,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端着一碗面,看到丈夫憔悴的模样和满眼的血丝,她的眼眶就有些泛红。
“小宇……他怎么样了?”
她把碗放到桌上,声音轻咛。
“睡着了,没事。”
孙医生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没查出什么问题,或许就是青春期,精力太旺盛……”
他说着,他端起面,大口吞咽。
滚烫的面条仿佛没有温度。
妻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那只为无数病人进行过精准操作的手,此刻端着碗,却在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两人陷入了沉默。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孙医生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我去看看水开了没。”
妻子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孙医生三两口吃完面,将碗放在一边。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脸上写满了痛苦。
就在这时。
床上的小宇,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爸……?”
声音沙哑,带着初醒的迷茫。
“小宇,你醒了。”
孙医生立刻站起身,脸上强行堆起笑容。
小宇动了动身体,随即感觉到了手腕和脚踝上传来的束缚感。
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哎,爸?你在干嘛?为什么……为什么要绑着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惊慌。
“小宇,你听我说,你……”
“快放开我!爸,你快放开我!我讨厌这样!”
小宇的情绪开始激动,他用力地挣扎起来,束缚带勒得他手腕发红。
“妈妈!妈妈!快救我,爸爸把我绑起来了!”
没有理会孙医生的安抚,他开始大声呼救,带着哭腔。
听到儿子的哭喊声,刚刚走出房间的妻子立刻冲了回来。
当她看到儿子被绑在床上挣扎,而丈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时。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老孙!孩子醒了,你就放了他吧!”
她哭喊着,就要上前去给儿子松绑。
“别动!”
孙医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尽全力,低吼出声。
“不能放!现在不能放开他!”
小宇看着阻止妈妈为自己松绑的父亲,又看了看在一旁哭泣的母亲。
眼神中的不解和惊慌,逐渐被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情绪所取代。
他不明白,为什么最爱自己的父母,要这样对他。
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事!
但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
“放开我!!!”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孩童的咆哮,双眼一瞬间变得赤红,脸上青筋暴起,表情狰狞。
这副模样,吓得孙医生夫妇同时后退了一步。
孙妻腿一软,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呜呜……小宇……你别吓妈妈,小宇……”
或许是母亲悲恸的哭声,触动了小宇脑海深处最后的一丝情感。
他眼中那骇人的赤红,竟奇迹般褪去了一丝,眼泪滚落。
“妈…呜呜呜……救我……救救我……”
“我……我不想这样的……我控制不住……”
这短暂的“清醒窗口”,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孙医生心中笼罩的绝望。
他的自我意识还在!
他还能救!
“小宇,饿不饿?爸爸给你拿吃的。”
孙医生燃起一丝希望,他转身从门外拿来一碗米饭和几样菜。
然而,小宇看着那些熟食,却露出明显的厌恶,他摇着头,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他挣扎着,低吼道:“不想吃……想喝水……水……甜的……”
“甜的水?”
孙医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立刻倒了一杯温开水,在里面加了两大勺白糖,递到小宇嘴边。
“来,喝吧。”
就在孙医生俯身喂水的瞬间,异变陡生!
小宇眼中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被更深沉的赤红所吞噬。
他体内的力量猛然爆发!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他竟然用蛮力,硬生生扭断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从束缚带中挣脱了出来!
“吼!”
他不再言语,像一头挣脱牢笼的野兽,扑向孙医生。
但他的目标,并不是攻击父亲,而是想冲出这个房间!
“小宇!”
孙医生大惊失色,立刻丢掉水杯,死死抱住儿子。
父子二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扭打。
撞击声、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小宇压抑的嘶吼,交织成一片混乱。
最终,孙医生凭借成年人的体重优势,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早就备好的注射器,用尽全身力气,将大剂量的镇静剂,扎进了小宇的身体。
药效发作,小宇的挣扎变弱,最终昏睡过去。
孙医生也已筋疲力尽。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臂上被儿子抓出了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淋漓。
他看着昏睡的儿子,看着他那只以不正常角度扭曲着、却又在缓慢蠕动愈合的手腕,眼中的惊慌被彻底的绝望所取代。
学医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救不了自己的身边人。
他的医学知识,在此面前,毫无用处。
绝望中,孙医生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了一个他犹豫了很久,却始终不敢拨打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道苍老而温和的声音。
“喂,小孙,有什么事吗?”
孙医生嘴唇哆嗦着,积压了数天的恐惧、无助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他带着哭腔,发出了求救。
“老师……救救我的孩子……”
“他……他正在变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