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明带着钱文书,穿过关押爆发期丧尸的A区,来到戒备同样森严的b区。
这里关押的,是仍处于潜伏期和成长期的感染者。
和外面那些嘶吼、冲撞、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不同。
这里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透过收容仓的玻璃,钱文书看到了一张张绝望的脸。
他们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都空了,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一个年轻的女孩蜷在角落,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肩膀一抽一抽。
一个中年男人,正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不重,却固执,想用这种方式耗尽自己的生命。
还有位老人,安静坐在床沿,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心如死灰。
钱文书的胸口堵得厉害,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一生行医,救人无数,最看不得这种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凋零,却无能为力的场面。
“造孽啊……”
他不忍再看,偏过头。
“陈景明,样本的心理压力评估报告出来了吗?”
“持续的幽闭和恐惧,很可能会加速他们体内‘潘多拉’的增殖,甚至诱发我们未知的变异。我们不能忽视任何变量。”
“恰恰相反,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变量。”
一旁的陈景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数据板上。
“别浪费你的同情心了,老钱。看看这个。”
陈景明头也不抬,手指在数据板上飞速滑动,调出一份实验记录。
“b-017号,就是那个撞墙的。昨天,我们尝试对他进行‘认知干涉’,绕过他的记忆防御机制,直接告诉他,他感染的不是流感,而是‘潘多拉’,他很快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钱文书一怔。
“结果呢?”
“他当场癫痫发作,脑电波峰值瞬间突破120hz,我们监测到他大脑的海马体cA1区出现了超高频神经元放电。三分钟后,他恢复平静。我们的人进去问他,记不记得刚才聊了什么。”
陈景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他问我们,今天的午饭是不是有红烧肉。”
钱文书浑身一僵。
“他……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我们发现,‘潘多拉’会通过劫持神经递质,在特定脑区引发微型癫痫,强制执行‘突触剪除’,物理上抹掉了这段记忆的神经回路。它在保护自己,你不觉得这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
“老陈!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钱文书听着听着,突然转过头,盯着自己的老友,“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实验台上的小白鼠!”
“人?很快就不是了。”
陈景明语气冰冷,甚至有些不耐烦,“从他们被感染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我只是在他们生命的最后阶段,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钱文书被他这套歪理气得浑身发抖。
“理性和科学,从来都不需要感性的认同。”陈景明淡淡地回应,收起了数据板,“走吧,别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钱文书,转身走向最深处的研发室。
钱文书看着他那执拗甚至有些魔怔的背影,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研发室内。
聚集着数十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病毒学、生物学和基因工程学专家。
会议开始。
陈景明将张陵的那份报告投影在主屏幕上,简洁明了地介绍了最新的发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应激性能力异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院士当场反驳,“这不可能!这违背了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种演化是以‘代’为单位进行筛选的,哪有临阵磨枪的?”
“它不是地球生物。”陈景明只用一句话,让那个老院士哑口无言。
是了,外星生物可不归达尔文管。
陈景明调出另一份3d结构模型:“各位请看,这是张陵构建的‘潘多拉’结构。它没有dNA双螺旋,而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类似蛋白质晶体的复杂硅基晶格。我推测,它的遗传信息并非储存在化学键里,而是以量子态的形式,固化在晶格的节点上。它的每一次变异,更像是一次……固件升级。”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没有脑子的怪物,而是一个拥有无穷适应能力的超级物种。
“固件升级……”一位年轻的基因工程学专家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如果进化的本质是信息更新,那更新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是‘应激’。”陈景明扶着桌子,抛出了一个更疯狂的设想,“既然威胁能诱导它向‘更强’的方向进化,那么,如果我们能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假象呢?”
“比如,将样本置于最适宜的温度、最完美的营养液中,隔绝一切物理、化学、生物威胁,甚至通过外部手段向其持续释放模拟生物愉悦感的神经信号……我们是不是就能‘欺骗’它,诱导它朝‘无害化’、‘共生化’的方向去‘升级’?”
陈景明的这个大胆设想,让所有专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无异于与魔鬼共舞。
“疯了!”刚才那位老院士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是在养蛊!”
“不,恰恰相反。”陈景明冷静地回应,“张陵的报告给了我启发。绳索捆绑,进化控绳;被火烧,可能进化控火。这说明它的进化是有‘代价’的,是专精化的。它不可能同时拥有所有能力。我们只要引导它点亮一个‘无害’的天赋,它就会失去点亮其他危险天赋的机会!”
“景明,你要好好想想,如果失败,我们极有可能会亲手制造出另一种怪物,所以我建议,还是回到潘多拉丧尸的课题上!”
“我附议。”
“我也附议。”
很快一些专家就站出来否定了陈景明的想法。
激烈的辩论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最终,在陈景明展示了数个基于该理论推演出的、具有可行性的实验模型后,共识终于达成。
在场专家很快被分为多组,立刻投入到研究工作之中。
他们需要根据张陵的报告,结合研究所内这些活体样本的数据,重新构建“潘多拉”的进化模型,并试图从中找到能够逆转或引导其异化的关键节点。
这几天一直被卡住的病毒血清研究,因为张陵的这份报告,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口。
研究所,又一次变成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陈景明和钱文书,作为项目的主导者,更是身先士卒。
他们带着一群专家,不眠不休地分析着一组又一组复杂数据,构建推演模型。
研究室,彻夜灯火通明。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每快一秒,外面就可能多活一个人。
时间,在这里变得比黄金还要宝贵。
“教授!”一名年轻研究员指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激动地喊道,“第七号演化模型显示,在持续的内啡肽和血清素刺激下,‘潘多拉’晶格的外部蛋白酶活性在72小时内下降了11.6%!它正在放弃‘攻击性’!”
“不够!还不够!”
钱文书双眼布满血丝,却精神亢奋,“把催产素的模拟信号加入进去!它需要安全感!极致的安全感!”
研究室,彻夜灯火通明。
为了保证研究效率,赵强军甚至下令,给每一位超过六十岁的老专家,都配备了两名年轻研究员作为“贴身助理”,记录、整理、辅助实验,保证研究的思路不会因体力不支而中断。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因为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在操作离心机时,差点因为头晕而摔倒。
他身边的老专家一把扶住他,声音沙哑:
“你先去睡二十分钟!这里我盯着!二十分钟后,我要看到第三组样本的‘晶格信息序列’初步测序结果!”
年轻研究员咬了咬牙,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休息室。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