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屠夫三日,夜夜为猪羊索命之噩梦惊醒,险些持刀自戮……”
“……又有人入戏乞丐一月,也就是三十天光景,出戏后竟于珍馐面前作呕,只觉泔水香甜,道心险些崩碎……”
“……大忌!切记!不可入戏过深!假作真时真亦假,若迷失于角色,将永世沉沦,不复真我!”
字字句句,都在警告后来者:此境大凶!
这一关的核心悖论在于:你既要沉浸其中,体验角色的爱恨嗔痴,又要保持那一丝绝对清醒的“觉知”。就像一个站在舞台上的演员,流着真实的眼泪,心里却在计算着下一句台词的节奏。
演得浅了,是过家家,毫无进益。
演得深了,便是疯魔,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度”的把握,难如登天。
张陵坐在静室中,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脸上没有任何焦躁之色。
耐心,他有。时间,他更是富裕得令人发指。
“短暂地、有觉知地扮演……”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如在梦中知梦而演梦,或在生活中以不同心态处事……”
这些方法,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但对于张陵而言,却显得有些“小儿科”。
梦境的扮演,终究是虚幻,不够深刻。
生活中以不同心态处事,扮演的痕迹太重,更像是拙劣的模仿,难以触及灵魂深处。
“要演,就要演得彻底。”
张陵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借扮演他人之‘假’,更深地照见自我执着之‘真’……既然如此,何不玩得大一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如果……我用一整个‘人生’去扮演一个角色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可以任意选择一个死亡锚点进行重生,完全可以在下一次“重开”时,选择一个与“张陵”这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生起点,去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
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潦倒的艺术家,一个身居高位的政客,甚至一个挣扎在底层的罪犯……
他将拥有那个角色的所有记忆、社会关系、生活习惯,他将以那个角色的身份,去经历一整个人生,从生到死。
在这场长达数十年的“戏剧”中,他需要做的,就是在体验角色所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的同时,始终在内心深处守住那一丝属于“张陵”的本我觉知。
他将是剧中的主角,同时也是台下的观众。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用一世的时光,去赌一次心境的圆满。
在张陵看来,父亲给的这本修行法,与其说是功法,倒更有点偏向于方法论的集合。
它并不能从外界带给自己什么灵力、仙力的,靠的全是对自身的挖掘。
如果自己成功,或许能洞悉“自我”与“他我”的界限,使精神力的“质”得到蜕变。
可一旦失败,在那漫长的岁月和真实无比的人生经历冲刷下,他很可能会彻底遗忘“张陵”是谁,将自己完全同化为那个扮演的角色。到那时,他可能将迷失在时间的轮回里,生生世世。
“风险与收益并存。”张陵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人生,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比起迷失自我的风险,他更厌恶那种被命运摆布的无力感。
在没有尝试之前,一切揣测都是无根之萍。
“就这么定了。”
他做出了决定。
下一次的“死亡”,他将开启一场全新的、以一世为单位的人生修行。
不过,不是现在。
他需要为这个世界,为他身边的人,再多做一些事情。
至少,要看到二十年后。
他站起身,推开静室的门,眼中那份超越了生死的平静,让偶然路过的池思思都看得微微一愣。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陵哥,好像又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仅仅是对视一眼,就让她有种灵魂被吸进去的错觉。
……
时间,是这世上最冷酷的旁观者,它从不为谁停留,只会无情地推着所有人向前狂奔。
转眼间,距离那场撕裂全球文明的“潘多拉”危机爆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
六年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灯塔之国,美利坚,早已在“掠殖体”的狂潮中分崩离析,化作一片片被变异丛林和怪物占据的废土。
欧罗巴大陆也未能幸免,古老的文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沦为历史的尘埃。
唯有东方。
唯有夏国。
这片古老的土地,在经历了初期的阵痛后,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与力量。
以“晨曦”和“守望”系列武器为矛,以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巨型壁垒城市为盾,夏国不仅稳住了阵脚,更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反攻。
六年后的今天,夏国已经成功光复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国土,那些曾经属于周边小国的土地,在秩序崩塌后,主动或被动地并入了这唯一的文明方舟。
以魔都、苏、浙、徽四省市为核心的长江三角洲超级城市群,以京津为核心的华北经济圈,以港澳台粤为核心的珠江四角洲工业带,基本恢复了战前的繁荣,甚至犹有过之。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之间,穿梭着无声的磁悬浮列车;城市上空,密集的无人机物流网络高效运转,将物资精准投送到每一个角落;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潘多拉”丧尸,如今只存在于历史博物馆和虚拟现实的战斗游戏中。
在这里,孩子可以去学校读书,老人可以在公园散步,虽然物资依然配给,虽然每个人都要接受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但至少,他们还像个人一样活着。
夏国,成为了这个星球上唯一的文明灯塔,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
而这一切奇迹的背后,都离不开一个名字——张陵。
六年间,他以金陵研究院院长、国字头科研会副会长的身份,主导了一系列颠覆性的科技革命。
从“守望四代”单兵能量武器,到覆盖全国的“天眼”生物监测系统;从能够修复病毒损伤的“基因补丁”疗法,到大幅提升农作物产量的“光合”技术……
他的每一项亲自领衔的科研成果,都具有极强的前瞻性,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这个国家的肌体,推动着整个文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狂奔。
因此,在很多人看来,他的名字,与“救世主”划上了等号。
然而,对于这一切的荣耀与赞美,张陵本人却显得异常低调。
他几乎从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金陵研究院实验室里。
没有人知道,这位人类文明的守护神,这六年来,除了推动科技发展,还在默默地进行着一场只属于他自己的,漫长而孤独的修行。
……
灾厄纪元第六年,深秋。
远离喧嚣的文明中心,巴山深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
这里是普通人类禁区,也是变异兽的天堂。
一条奔腾的大河畔,一块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叫冯瑶。身高一米八二,一双腿长得惊人,宽大的冲锋衣也遮不住那常年锻炼出来的紧致线条。此刻,她正戴着一顶破草帽,手里握着一根简易的竹竿,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
鱼漂像个死物一样,半天没动一下。
她的名字叫冯瑶,一个身高一米八二的前省级田径运动员。
“啧,这鱼都成精了。”
冯瑶嘟囔了一句,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恼怒。她收起鱼竿,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唉,今天看来又要吃存货了。”她自言自语,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是一种心满意足的愉悦,“也好,仓库四号箱里的牛肉罐头都快过期了,正好清一清。”
提到“仓库”两个字,她那双原本有些慵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守财奴般的满足感。
知足常乐,是她的座右铭。
末世降临后,她意外得到了一个神奇的福袋,里面有一个集装箱港口那么大的空间。
理智这种东西,冯瑶从来不缺。
她很清楚,在这个秩序崩坏的世界里,这玩意儿一旦暴露,她就是行走的唐僧肉,会被切片研究到渣都不剩。
所以,她做了一个最怂,也最明智的决定:苟。
利用空间的便利,她在危机爆发初期,像只勤劳的仓鼠一样,疯狂洗劫了数个大型物流中转站。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甚至是发电机和燃油,她囤积的物资多到几辈子都用不完。
然后,她一头扎进了这片鸟不拉屎的巴山老林。
外面打生打死,与她何干?
人类是存是亡,她也懒得关心。
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安安稳稳地活到老死,就是她最大的追求。
收起鱼竿,冯瑶提着空空如也的鱼护,慢悠悠地往回走。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很快,她在湿润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脚印。
脚印很新,尺寸很大,从磨损痕迹看,是一双制式的军用作战靴。
“外人?丧尸?”
冯瑶的心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有丧尸突破了她布置在山林外围的陷阱,闯了进来。
但她并不担心。她在这木屋方圆五公里内,布置了成百上千个陷阱。捕兽夹、陷坑、绊索、毒刺……就算是来一支尸潮,也得给她留下几百公斤肉。
她立刻加快脚步,顺着那行脚印的方向,朝着自己的木屋飞奔而去。
第一个绊索陷阱,完好。
第二个流沙坑,没有被触发的痕迹。
第三个捕兽夹阵列,安静地潜伏在落叶之下。
……
一路上,所有的陷阱都完好无损,也不见任何丧尸的踪影。
但这才是最让冯瑶感到头皮发麻的地方。
不对劲。
这说明,闯入者不是丧尸,而是活人!一个懂得规避陷阱的活人!
虽然她对自己的实力和布置有绝对的底气,并不害怕,但她极其讨厌有人打扰她宁静的“田园”生活。
一股强烈的烦躁感涌上心头,打破了她这六年来的平静。
她极其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更讨厌有人打扰她这该死的、甜美的隐居生活。
冯瑶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一把改装过的格洛克手枪,大拇指咔哒一声打开保险。
不管是谁,敢动她的物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