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纺织女神阿克拉西娅那双早已忘记了“温度”为何物的手,握住那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红色蜡笔时,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淌进了她那早已如同一潭死水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神力,也不是法则,而是一种带着些许粗糙的温暖、甚至有点“粘腻”的纯粹“物理触感”。这种触感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那习惯了编织命运丝线、操控星辰运转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蜡笔,又看了看林寻那双依旧睡眼惺忪的眼睛,仿佛在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林寻打了个哈欠,随手从收银台下撕了一张用来垫箱底的黄色牛皮纸,铺在了台面上。“画吧。”他用一种像是在哄自家不听话的妹妹的语气说道,“随便画,画错了也不用怕浪费。这纸,我们店里多的是。”
阿克拉西娅犹豫了。她已经太久没有“创作”了。久到甚至忘记了最初拿起纺锤时的那份悸动。在她的记忆里,每一次动念都关系着一个世界的“命运走向”,每一根丝线都承载着无数生灵的“因果业力”。“创作”对她而言,早已不是“快乐”,而是一种沉重到让她无法呼吸的“责任”。
让她像个孩子一样去“涂鸦”?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挥霍”自己的灵感。
林寻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他叹了口气,再次从那盒蜡笔里抽出了一根黑色的蜡笔,在那张牛皮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不成比例的火柴人。
然后,他指了指那个火柴人,对阿克拉西娅说:“你看,我画了个你。现在,轮到你了。你可以画个我,或者画个太阳,画朵花,都行。”
看着那个丑得简直是对“神明”这个词最大的“亵渎”的火柴人,阿克拉西娅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抽动。那似乎是一种混合了“哭笑不得”与“被冒犯到”的复杂情绪。
也许,就是这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她举起了那只握着红色蜡笔的手,模仿着林寻的样子,笨拙地将笔尖触碰到了那张粗糙的牛皮纸上。
她轻轻地划下了第一笔。
那是一个不成圆形的、歪歪扭扭的弧线。线条断断续续,颜色深浅不一,任何一个学过绘画的孩子都能画出比这更好的线条。
然而,就是在这条充满了“瑕疵”的红色弧线出现在纸上的瞬间——
“嗡——”
一股肉眼无法看见,却能被他所有“非凡”存在清晰感知的法则涟漪,以那支蜡笔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便利店里那盏最明亮的日光灯,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光晕,投下的光芒不再冰冷,而是带着某种生命的温度。
苏晴晴那因为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健康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温暖。
墨菲斯托手中那杯黑色的“地狱特调咖啡”里,竟然诡异地漂浮起了一颗红色的樱桃,那鲜艳的色彩在深黑的液体中格外醒目。恶魔挑了挑眉,用精致的小勺轻轻搅动着这突如其来的赠品。
而变化最明显的,是阿克拉西娅自己。
她那原本如同死灰般的长裙上,一条最底层的裙边,悄然染上了一抹如同晚霞般绚烂的绯红。那红色缓缓向上蔓延,像是初春的融雪滋润着干涸的大地,带给万物复苏的希望。
她感受到了。她感受到了那久违的“色彩”的回归。不是通过什么强大的神力去“创造”色彩,而是通过最笨拙的“描绘”,将那本就存在于天地间的色彩,“邀请”回了自己的世界。
她那双灰色的眼眸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仿佛冰封的湖面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裂开第一道缝隙。
她没有停下。她忘记了自己是神,忘记了所谓的“命运”与“因果”,忘记了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责任与期待。
她像一个刚刚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在那张小小的牛皮纸上一笔一笔地涂抹着。她的手势依然笨拙,线条依然不稳,但每一笔都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热情。
她画了一个同样歪歪扭扭的红色的太阳。那太阳不够圆,光芒画得长短不一,甚至有一处还涂出了边界。但在她将最后一笔颜色涂满的瞬间,一缕阳光仿佛穿透了便利店的屋顶,穿透了无尽的时空,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那灰色长发的一缕,从发梢开始,迅速地被染上了如同火焰般的赤红。那红色沿着发丝向上蔓延,像是被点燃的生命之火,在她苍白的发间跳跃舞动。
一股暖流从她的指尖蔓延至全身,那是她早已遗忘的感觉——创造的纯粹喜悦。没有责任的枷锁,没有命运的负担,只是单纯地为了创造而创造,为了表达而表达。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便利店的玻璃门,望向远方。在她的感知中,那个正在死去的灰色世界仿佛也受到了一丝影响。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在那片无尽的灰暗之中,似乎也多了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淡红,像是绝望中的一线希望。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开始编织的时候,那时她还只是个懵懂的神明,用星光做线,用梦想做梭,纯粹为了美丽而创造。不知从何时起,这一切变成了沉重的负担,每一个创造都必须有其意义,每一个世界都必须遵循严格的法则。
而这根小小的蜡笔,这张粗糙的牛皮纸,却让她重新感受到了那份最初的快乐——不完美的、笨拙的,但却真实而热烈的创造之喜。
她笑了。
那是她在沉睡了无数个纪元之后,第一次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那笑容依旧带着一丝生涩与疲惫,但在那抹上了淡淡红晕的唇边,却绽放出了一朵足以让整个宇宙都为之动容的绝美之花。
便利店里异常安静,静得让人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墨菲斯托停下了手中搅动咖啡的动作,他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凝视着。苏晴晴也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会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就连货架上的商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氛围,它们仿佛都在凝神注视着这一幕,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在这个平凡无奇的便利店里,一个神明正经历着一场特殊的仪式。她手中握着一支红色的蜡笔,这支蜡笔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文具,而是一种重新连接与创造之源的纽带。
阿克拉西娅缓缓低下头,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蜡笔上,仿佛那是一件最珍贵的圣物。她轻轻地抚摸着蜡笔,感受着它的质地和温度,回忆起曾经用它创造出的无数美妙画面。
终于,她轻声说出了那个亿万年来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愿望:“我……还想再画一笔。”这句话虽然轻得如同羽毛飘落,但却在这寂静的便利店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负担,只有纯粹的、红色的喜悦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对创造的渴望,对表达自我的冲动,也是对生命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