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的这句话,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插人心,又似一根深入幽潭的细针,悄无声息地刺破水面后,稳稳当当地击中了潭底最为脆弱、最为隐匿且最为痛楚的地方。老婆婆那张始终保持着生意人的仪态面容,就像戴着一副精心雕琢而成的假面具一般,和颜悦色而又泰然自若,但此刻却破天荒地浮现出难以遮掩的破绽。一条深邃得令人心悸、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哀伤,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这道裂口处汹涌而出,转瞬间便淹没了她整个人的神情。原本正朝着柜台底下摸索过去、打算将业火莲心收回去的那只干瘪枯瘦的胳膊,好似突然遭遇了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寒流侵袭,硬生生地僵滞在了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柜台上的油灯火焰,原本安静地燃烧着,但突然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逐渐变得微弱起来。随着火焰的减弱,解忧堂内本来就幽暗的光线更是被压低到了极致,让人感觉有些压抑和沉闷。
而空气中弥漫着的草药香气,此刻也好像凝固住了一样,不再像之前那样清新宜人,反而夹杂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陈旧气息以及淡淡的哀愁味道。这种味道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使得整个空间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忧伤氛围。
与此同时,远处鬼市里一直以来都存在着的那些被隔绝开来的模糊嘈杂声音,竟然在这一刻完全消失无踪。周围一片静谧无声,甚至连时间都仿佛放慢了前进的步伐,变得异常缓慢。
此时此刻,整个解忧堂内部都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之中。这种寂静远比库奥特里用十年阳寿来做交易的时候还要凝重得多,因为那时至少还有讨价还价的交流声。但现在不同了,这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谈判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一种对过去回忆的强行翻动,以及把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痛苦暴露在他人面前所带来的那种近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站在柜台后面的老婆婆,她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比刚才又多了几分佝偻之意。此时的她已不再是那个让人摸不透底细的神秘鬼市商人形象,反倒更像是一个背负着千钧重担、步履蹒跚且历经沧桑岁月折磨许久的年迈老妇。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一声长长的、仿佛从时光隧道的另一端传来的叹息,才从老婆婆的喉咙深处缓缓溢出。那叹息声并不响亮,却沉重得足以压弯人的脊梁,里面浓缩了数百年漫长孤寂的冰冷、无数个日夜的辗转反侧、以及一份被岁月磨砺得锋利的、却又不敢触碰的悔恨。
“小伙子,”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又像是刚哭过一场,“你的眼睛,比你的修为,要毒辣得多。”
她没有再去看库奥特里,不再关注那令她感兴趣的“纯粹阳气”。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那双因长期接触阴物而显得过分干瘦、指尖微黑的手。她缓缓将手收回,不是去拿药瓶,而是转向柜台内侧最深处,一个紧贴着她所坐位置、几乎是放在她心口前方的隐秘暗格。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充满了某种仪式感。手指轻轻叩击某处,一小块看似与柜台浑然一体的木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
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盒,由香樟木制成。香樟木本身有防虫防蛀的特性,但这木盒显然还经过特殊处理,透着一股更沉敛的、近乎凝固的时光气息。盒子已经很旧了,边角被摩挲得异常圆润光滑,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包浆,仿佛曾被无数个日夜在掌心反复抚摸、凝视。盒盖上,用略显稚嫩却极其用心的刀工,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花瓣的纹路细腻,仿佛还带着晨露的微光。
这件东西,与鬼市里所有阴森诡异、光怪陆离的物件都格格不入。它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没有承载恐怖的怨念,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气。它只是静静地躺在老婆婆的手心,却散发着一种近乎刺眼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一种早已被时光稀释却依然顽固存活的“生活”的味道。
库奥特里有些茫然地看着木盒,不明白这普通至极的东西为何会让气氛变得如此沉重。林寻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系统视野里虽然没有关于这木盒的特殊提示,但他能感觉到,当木盒出现时,周围空间的“情感浓度”指数在疯狂飙升,那是一种混合着爱、眷恋、悔恨、悲伤的复杂洪流,几乎要实质化。
老婆婆伸出那双布满皱纹且略显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捧起,仿佛手中拿着的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一般。她的动作轻缓而温柔,就好像生怕惊醒一个正在熟睡的孩子;又好似手中握着的是一颗已经失去生命力许久但仍让人心痛不已的心。那微微颤动的指尖并非源于岁月的侵蚀和身体的虚弱,更多的是被难以言喻的情感所左右。
终于,老婆婆轻轻地揭开了盖子。然而,并没有出现人们想象中那种令人惊叹的场景——既没有闪耀夺目的仙丹灵药散发出奇异的光芒,也没有珍贵稀有的宝物释放出强大的能量波动。相反,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层已经褪去鲜艳色彩却依旧柔软光滑的丝绒衬里。而在这层丝绒之上,正安静地摆放着一封信件。它看起来如此平凡无奇,甚至有些陈旧,仅仅是被装入了一只最为常见不过的牛皮纸信封之中。
这封信封看上去饱经沧桑,岁月的痕迹深深地烙印在它身上。原本洁白的纸张如今已泛黄至极致,宛如被遗弃于陈旧书籍堆积如山之处历经数代之久。其边缘部分更是脆弱不堪,毛茸茸的毛刺遍布四周,似乎只需稍稍施加外力触碰,整个信封便将瞬间化为齑粉飘散无踪。这种特殊的纸质显然属于那种早已绝迹市场多年的粗陋之品,却也正是那个特定时代独有的印记所在。
再看信封正面中央位置,一行行由蓝色墨水瓶笔精心描绘而成的文字映入眼帘。这些字迹笔触秀美且规整有序,流露出一种只有女子才能拥有的婉约细腻及一丝不苟精神气质;然而可惜的是,由于时间无情地冲刷洗礼,当初那鲜艳欲滴的蓝色墨水此刻已然褪去光华,转变成一片灰暗无光之色调。
至于信封上方收件人地址一项,则清晰明明白白写着本市某一具体地点名称——只不过对于林寻以及库奥特里来说,他们俩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个地方名起码也是五六十年前使用过的老称呼啦!毕竟伴随着城市建设发展进程不断推进变化,原先那些古老街巷名都已被崭新时髦的街路名号取而代之咯!最后目光落于收件人姓名那一栏时,可以发现此处的字迹因长期摩擦受损而略显模糊不清,但仍能勉强辨认出其中大致轮廓。
总而言之,摆在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份神秘莫测的信件。谁能想到呢?原来它竟然源自距今已有至少半个多世纪遥远过去某个尘封已久角落之中!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还在于,如此重要的信函居然一直未能送达目的地……
“看到这封信了吗?”老婆婆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风中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那绝非伪装出来的表演,而是被汹涌澎湃的真情实感所激荡而产生的本能反应。只见她缓缓抬起那只略显黝黑的手,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隔空勾勒着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似乎想要穿越薄薄的信纸,去触碰某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存在。
“老婆子我啊,已经在这个阴森恐怖的鬼市之中苦苦守候了上百年之久。在这里,我见识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宝物,也亲手卖出过许多价值连城的稀罕物;吞食过阴险狡诈的鬼魂所散发的怨念,也曾收取过平凡无奇的人类的宝贵寿命。”老婆婆的眼神始终未曾从信封上移开分毫,话语间流露出深深的自我嘲讽以及对命运无常的无奈叹息:“然而事到如今,就算倾尽我全部的家当财产,搜遍这座鬼市的每个旮旯角落,却依然得不到哪怕一次能够将这封至关重要的信件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送达目的地的契机。”听到这里,林寻和库奥特里两人皆惊得目瞪口呆,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之感涌上心头。仅仅只是送一封信而已!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不值一提啊!毕竟当今这个时代可是科技发达得很呢,不仅有传统的邮局可以寄送信件和包裹,还有各种便捷快速的快递公司供人们选择使用。就算收件人的地址发生了变化,但只要稍微用心去查找一下,想要找到对方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呀!然而让人感到费解的是:这样一个能够在鬼市那种鱼龙混杂之地开店铺做生意;甚至可能跟 o5 议会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这只是林寻自己的猜测罢了);并且还拥有像业火莲心这般稀世珍宝的绝世高手——按常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他才对,怎么反倒会因为区区一封小小的信而束手无策长达上百年之久呢?
就在众人心中暗自嘀咕的时候,那位一直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老婆婆突然开口说话了: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件事非常容易解决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抬起了头来,原本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抹比哭还要凄惨丑陋得多的诡异笑容,那笑容之中所蕴含的无尽苦涩仿佛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一般……
她将木盒轻轻放在柜台上,手指依旧抚摸着盒盖上的月季花雕刻,眼神飘向门外那一片诡异的绿光,声音变得幽远:
“我们这些‘东西’,一旦选择入了鬼市,以非人之身行交易之事,就等于和阳间、和‘生者’的世界,签下了一张无形的‘离书’。我们可以在这里做买卖,可以间接影响阳间的事物,可以和一些特殊的活人进行交易,这是规则允许的缝隙。”
“但是,”她的语气骤然变得沉重,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我们绝对无法将一件属于自己的、与自己有强烈‘因果’与‘执念’羁绊的东西,亲手、亲自送回阳间。更无法以非人之身,直接去完成生前的夙愿,去接触生前最深的牵挂。一旦那么做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与恐惧:“一旦那么做了,就等于亲手撕毁了那张‘离书’,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完整的天地法则之下。等待的,不是心愿得偿,而是会被这‘送还’行为本身所承载的因果重量,以及天地对于‘阴阳混淆’、‘死灵扰阳’的绝对排斥,给瞬间……抹去。魂飞魄散,不留一丝痕迹,连进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这不是惩罚,这是法则,是维持阴阳平衡的铁律,无可违逆。”
她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封信,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这封信,是我……还是‘人’的时候,写给我女儿的最后一封信。写它的时候,窗外也是这样的深夜,月季花在院子里开得正好……可当时,我没来得及送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我要出门做什么,就……”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几乎不成形的泪水,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无声滑落。泪水滴落在柜台上,没有留下水渍,而是直接蒸发成一丝微不可察的灰气,那是连悲伤都无法在此长留的证明。
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悔恨与痛苦,却比任何语言的描述都来得沉重千万倍。林寻仿佛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位母亲在灯下写信,或许是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或许只是寻常的叮嘱,她以为很快就能回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然而命运无常,一别竟是阴阳永隔,那封信成了永远的遗憾,而写信的人,最终也沉沦在此,成了鬼市的“非人”。
她,曾经也是个人。有家庭,有孩子,有牵挂,有未说完的话。
“我明白了。”林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那股强烈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这果然不是一次普通的交易,而是一次“了却心愿”的委托,一次跨越阴阳、弥补遗憾的尝试。其难度,不在于送信这个行为本身,而在于鬼市存在无法亲自触达阳间特定因果的法则限制,以及……找到那个“收信人”可能面临的未知。
“把这封信,”老婆婆重新睁开眼睛,眼中泪痕已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期盼,“亲手,交到收信人的手上。看着她亲手拆开,或者,至少确认她收到了。”
她将那封承载了百年思念与悔恨的信,用双手极其郑重地、如同托付生命一般,推到了林寻面前。牛皮纸信封在油灯下泛着脆弱的光泽。
“只要你们能替我完成这个……我徘徊上百年、用尽方法都无法完成的心愿,”老婆婆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那瓶‘业火莲心’,就是你们的。它足以烧尽‘因果之钉’的怨气纠缠,而且不会有任何残留的副作用。”
“但是,”她的语气再次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有两个条件,你们必须答应。”
“第一,绝对不能拆开看。这封信的内容,只属于我和我的女儿。任何外人的窥视,都是对这份情感的亵渎,也可能扰乱信上仅存的、指向我女儿的微弱因果线,让寻找变得更加困难,甚至失败。”
“第二,”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某种遥远的、不详的景象,“收信人……我的女儿,经过了这么多年,或许已经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样子了。时间能改变太多东西,尤其是当一份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来自‘已死之人’的执念和未送出的信件与之关联时……她的人生轨迹可能因此扭曲,她的状态可能非常……特殊。找到她,把信交给她,这个过程,会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她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她可能拒绝相信,她可能……已经变成了某种连我都不愿去细想的‘存在’。你们可能会遇到抗拒,遇到危险,甚至遇到源自这份因果本身的、不可预知的灾厄。”
一个全新的交易,摆在了面前。
不是用看得见的“阳寿”或“珍宝”去交换,而是用一次充满未知凶险的“投递任务”,去换取治愈同伴“因果之钉”的唯一希望。
这个选择的答案,对林寻和库奥特里而言,根本不需要犹豫。与牺牲同伴的根基(阳寿)相比,承担一次冒险的任务,显然更符合他们的原则和情感。
“我们接了。”林寻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没有丝毫迟疑。他伸出手,没有直接去抓信封,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便利店常用的棉布手帕,小心地垫着,才将那封信拿了起来。他能感觉到信封的脆弱,仿佛稍有不慎就会碎裂,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那份沉甸甸的、跨越时空的母爱的重量。
老婆婆看着他谨慎而郑重的动作,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人”的感激。那感激很淡,却无比真实,驱散了她眼中部分属于鬼市的阴霾。她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更像是一个将最重要之物托付出去的老人。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瓶装着“业火莲心”的暖玉小瓶,也轻轻推了过来,放在柜台上,就在那封信的旁边。
“拿着吧。”她说,语气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定金。”
林寻有些意外:“定金?您不怕我们拿了药,不去送信,或者……送不到?”
老婆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微笑:“怕?若是不信你们,我便不会拿出这封信。我能感觉到,你们和那些只为一己私利来鬼市的人不同。你们身上有‘责任’的味道,有愿意为同伴涉险的‘义气’。更重要的是……”
她指了指那封信:“你们拿了这封信,就等于接下了这段因果。若你们背信,这因果的反噬,会比任何契约都来得严厉。它会缠绕你们,影响你们身边之人的命运,直到你们完成约定,或者……被这未了的因果拖垮。反之,若你们真心去完成,这段因果也会在冥冥中指引你们,帮助你们。这封信本身,就是寻找我女儿最关键的‘线索’。”
她看着林寻将那瓶“业火莲心”也小心收好,才继续说道:“事成之后,这瓶药才真正‘属于’你们,才能真正发挥它净化因果的完整效力。现在你们拿去,可以暂时压制‘因果之钉’的恶化,缓解她的痛苦,但无法根除。只有了却了这桩心事,我才能彻底解开对它的最后一点束缚,让它成为你们完全拥有的‘报酬’。”
原来如此。这既是定金,也是一种无形的督促和保障。
林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将信和药都妥善收好,然后问道:“婆婆,关于寻找您的女儿,除了这个旧地址和名字,还有什么线索吗?比如她可能的去向,或者……您最后知道关于她的消息?”
老婆婆沉默了片刻,眼神再次变得飘忽,似乎在回忆极其久远且痛苦的往事。
“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小……只有七岁。”她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小身影,“我丈夫……去得早,家里就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我出事的地方……离我们家不远,是在去纺织厂上夜班的路上。那会儿……治安不太好。”
她没有详细说,但林寻和库奥特里都明白了,心头一沉。
“我没有亲人可以托付她。邻居……也只是普通交情。”老婆婆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与无力,“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是被送到了孤儿院,还是流落街头……我不敢想,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在这鬼市里,用尽办法,也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她还‘存在’,但她的‘状态’很特别,似乎被什么东西‘遮蔽’了,我看不清。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通过普通鬼市手段找到送信人的原因——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种‘异常’。”
她看向林寻:“那个旧地址,是唯一的起点。这么多年,城市变化太大,那里可能早已面目全非。但信上有我的气息,有她的名字,这两样东西结合,或许能在那片土地上,唤起一丝微弱的联系。至于更多的……就要靠你们去探查了。记住,小心。时间不仅能改变街道,更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在那种情况下失去唯一依靠的孩子。”
信息有限,前路迷茫且危险。但比起用库奥特里的阳寿交易,这已经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林寻和库奥特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我们尽力。”林寻郑重承诺。
老婆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她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又苍老了许多,重新被孤寂与漫长的等待所包裹。
林寻和库奥特里对她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解忧堂”。
当他们踏出店铺门槛,重新回到那条由惨绿灯笼点缀的鬼市街道时,身后的药铺灯光似乎黯淡了一瞬,然后店铺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鬼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但两人心中却比来时更加沉重。他们怀里揣着能暂时缓解苏晴晴痛苦的希望,也背负上了一份跨越半个多世纪、沉重无比的承诺。
库奥特里摸了摸怀里的药瓶,又看了看林寻小心存放信件的位置,瓮声瓮气道:“林寻,咱们现在……是先回去给晴晴用药,还是直接去找那个地址?”
林寻看了看鬼市上空那永恒不变的、仿佛凝固的黑暗,又感受了一下怀中那封信传来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因果牵引感”。
“先回去。”他做出决定,“晴晴的情况需要先稳定。而且,寻找这位‘女儿’,我们需要准备更多。那个旧地址,还有婆婆说的‘异常状态’……恐怕不是靠我们两个人莽撞去找就能解决的。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计划,可能……还需要一些特殊的帮助。”
两人不再停留,沿着来路,快速向鬼市的出口走去。怀中那封尘封的信件,仿佛带着温度,也带着重量,时刻提醒着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空间上的寻找,更是时间与人心构成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