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乌那隆寺古老檐角的缝隙,在刚挂上的崭新铜牌上跳跃——“柬国传统建筑修复与创新中心”。铜牌下方,是一行略小的烫金字体:总顾问 林凡。
挂牌仪式简单而庄重。僧王颂蓬亲自为铜牌揭幕,文化部长、教育部长等几位官员到场祝贺。没有媒体,没有喧嚣,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块牌子的分量——这意味着林凡的技艺和经验,被正式纳入国家文化传承体系。
“林顾问,”文化部长握着林凡的手,“中心虽然刚挂牌,但王室已经批示,拨付首批经费用于人才培训和资料整理。你提出的‘技术标准化手册’编纂,可以立刻启动。”
林凡点头致谢,目光扫过院落里已经聚集的二十多名年轻人——这是从全国各地选拔出的第一批学员。他们眼神中充满了对技艺的渴望,也带着对这个中国顾问的好奇与审视。
仪式刚结束,林凡还没来得及和学员们说上话,索拉就快步走来,低声道:“林凡,家里来客人了。是……坤·萨伦大臣的管家,还有另外几位大人派来的代表。”
林凡心头一动。该来的还是来了。
回到他在寺庙旁临时安置的住处——一座清幽的独立小院,原本是高级僧侣静修之所,现在拨给他使用——院子里已经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正是国务大臣坤·萨伦府上的老管家,神态恭敬但举止间透着大府邸的教养。
“林大师,”老管家躬身行礼,“我家大人差我来,是想具体商议书房家具的样式和尺寸。大人说,一切按您的意思来,用料不惜代价,只求能体现‘静心养气’的意境。”
另外几人也纷纷上前:财政大臣府上的助理想要一套“既有高棉韵味,又具现代实用”的餐厅家具;首相办公室的秘书则委婉表示,首相希望有一张“能展现柬国文化气度”的会客长桌……
林凡将众人请进屋内,铺开纸笔,一边倾听要求,一边快速勾勒草图。他心中清明:这些定制请求,看似私事,实则是另一种形式的认可和绑定。每一件从他手中诞生的家具,都将成为连接他与这个国家权力核心的具象纽带。
“诸位的要求我记下了,”林凡收笔,“我会先出设计图,待各位大人过目确认后,再选取木料开工。工期可能较长,每件都需要精心制作。”
“无妨,无妨,”老管家笑道,“好东西值得等待。我家大人还说,若林大师在制作过程中需要任何协助,尽管开口。”
送走这群特殊的“客户”,林凡揉了揉眉心。索拉凑过来,低声道:“刚才移民局的人来了,说是‘例行核查’外籍人士居留情况。问得很细,特别是你当初的婚姻手续和签证流程。”
林凡眼神一凝:“谁带队的?”
“一个姓吴的副局长,以前没打过交道。不过……”索拉顿了顿,“诺伊的那个远房表哥,在移民局做文员的,中午偷偷找了我。他说这次核查不寻常,是总局直接下的指令,而且指名要查你。他还说……”
“说什么?”
索拉压低声音:“他说,红姐那个案子本来已经压下去了,但最近好像有股力量在重新推动调查。他隐约听到副局长打电话时提到‘本地商会’和‘某些人的利益’。”
林凡沉默。红姐的能量果然不容小觑,她背后不仅仅是个婚介网络,可能真牵扯到本地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涉外婚姻这块“肥肉”,红姐吃了这么多年,触动的利益链条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张伟呢?”林凡问。
“去镇上采购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张伟提着大包小包急匆匆跑进院子,脸色煞白:“凡哥!出事了!”
他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个视频平台,标题刺眼——《大国工匠?柬国新贵的真面目!》。视频封面是林凡那栋崭新木屋的醒目特写,与周围破旧村屋的对比极具冲击力。
点开视频,剪辑手法相当专业。开头是乌那隆寺恢弘的庆典镜头,旁白用煽情的语调赞扬“中国工匠的无私奉献”。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贫困的村庄、瘦弱的孩子、村民劳作的身影。然后镜头再次聚焦林凡的木屋,旁白语气陡变:“然而,就在这片贫困的土地上,这位‘大国工匠’为自己修建了堪比宫殿的奢华住宅……这是无私援助,还是另有所图?”
视频中间插入了几个“村民采访”的片段——面孔被打码,声音经过处理,但话语极具引导性:“他来了之后,村里地价都涨了……”“那么漂亮的房子,我们一辈子都盖不起……”“听说他娶玛雅没花什么钱,是不是利用了人家的贫困……”
最后,视频画面定格在林凡和玛雅的婚礼照片上,旁白意味深长:“一场跨国婚姻,一个豪华新居,一份国王青睐的事业……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精心策划的阶层跨越?”
视频发布不到三小时,播放量已破十万,评论区充斥着各种猜测和谩骂。
“查发布者。”林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查不到,”张伟摇头,“是个新注册的账号,Ip地址用了代理,平台那边暂时也联系不上。”
索拉一拳砸在桌上:“肯定是红姐那伙人干的!这些剪辑的镜头,有些就是前阵子在村里鬼鬼祟祟拍东西的人!”
林凡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恶意评论,心中却异常冷静。舆论战,这是红姐的反击开始了。她动用了媒体资源,试图从道德层面摧毁他辛苦建立的形象。
“凡哥,怎么办?”张伟急了,“要不要找僧王或者国王那边……”
“不急。”林凡抬手制止,“现在去解释,反而显得心虚。这种剪辑视频,破绽不会少。”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书写。不是辩驳声明,而是一份计划书。
“索拉叔,你去联系村里的长辈和玛雅家周边的邻居,请他们帮忙回忆,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打听我的事,特别是那些被视频‘采访’的人到底是谁。”
“张伟,你去找阿明,让他用他的技术手段,尽量分析视频里的画面和声音来源,特别是那几个‘村民采访’的片段,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始素材或地点线索。”
“另外,”林凡抬起头,“通知中心那边,原定明天的学员见面会照常进行。但内容调整一下——不急着上课,我先带他们去工地,实地讲解般若殿主梁的修复难点。”
索拉和张伟对视一眼,明白了林凡的意图。越是有人想用舆论打压,越是要稳扎稳打,用实实在在的工作和专业态度来回应。
傍晚时分,玛雅从村里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担忧:“林凡,村里有些人看到了那个视频,在议论……阿妈很生气,和几个人吵了几句。”
“告诉阿妈,不用理会。”林凡温声道,“清者自清。你这几天尽量少出门,等我回去处理。”
挂断电话,林凡走到窗边。夕阳给乌那隆寺的塔尖镀上金边,庄严而宁静。但在这片宁静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红姐的网络,移民局的“核查”,舆论的攻击……几股力量似乎正在合流。
他想起前世,自己正是被这种组合拳彻底击垮——舆论污名化,官方调查,社会性死亡。但这一世,他已不再是那个毫无根基的浮萍。
他有乌那隆寺的背书,有实实在在的技艺,有逐渐成型的团队,还有……这个国家最高层那些需要他手艺的“客户”。
手机震动,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视频是一个叫‘柬国真相传媒’的工作室制作的,负责人和本地商会有往来。小心,水很深。”
林凡盯着这条信息,默默记下。敌人在暗处出手了,但似乎……也有人在暗处给他递消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这一次,他手里有伞,身后有屋,心中有路。
夜色渐深,林凡点亮工作灯,铺开坤·萨伦大臣书房家具的设计草图。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线条流畅而沉稳。窗外的乌那隆寺传来晚祷的钟声,悠远,沉着,仿佛在回应这片土地即将到来的风雨。
他画下的不仅是一件家具,更是一种姿态: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