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起灵的手紧紧扣住汪小月的手腕，力道让她从短暂的恍惚中惊醒。
“没时间悲伤了，”他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过因祭祀完成而开始剧烈震动的祭坛，“真正的入口已经打开，这里的结构支撑不了多久。他在等我们。”
齐羽的身影已经隐没在祭坛中心出现的幽深洞口处，从下方吹来带着陈腐泥土气息的阴风。他回头望了两人一眼，眼神中带着不同以往的眷恋与难以察觉的凝重。
“跟上。”
地宫深处的路途充满了超乎常理的危险。这里并非由砖石构筑，而是直接从山体基岩中开凿出的巨大迷宫。甬道壁上覆盖着色彩斑斓、不断蠕动变化的奇异苔藓，散发出令人眩晕的迷幻微光。更可怕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威胁——那些能蚕食甚至篡改记忆的蛊虫。
张起灵严禁汪小月放血驱虫，自己却一次次用黑金古刀划破掌心，依靠麒麟血驱散逼近的虫群。鲜血沿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幽暗的甬道中绽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很快，失血过多让张起灵的脸色苍白如纸，脚步也开始虚浮。在又一次挥刀逼退虫群后，他的身形明显晃了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汪小月当机立断，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张起灵后颈。在他身体软倒的瞬间，她朝齐羽喝道：“背上他！”
齐羽利落地将张起灵背起，汪小月则走在最前，一边依靠自身过硬的素质，一边借助系统强大的环境扫描能力，护着二人向地宫核心深入。
然而，无数细碎而充满诱惑的低语开始钻进她的脑海，像是无数双手在拉扯她的意识。系统疯狂运转，却始终分析不出这声音的来源，只能判断可能是蛊虫残留毒素在影响她的神智。
“你怎么了？”齐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在得不到回应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到身后。“女孩子别逞强。”尽管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他的动作却依旧利落，单手将她往身后带了带，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2.
地宫深处的压抑几乎凝成实质，腐朽的空气混杂着蛊虫振翅的微弱嗡鸣。
在系统提供的现代光源指引下，三人艰难前行。
张起灵失血后的虚弱显而易见，他的重量大半压在齐羽身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短促。汪小月看着齐羽紧绷的侧脸，看着他一次次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开潜在的危险，一个压抑已久的疑问终于冲口而出：
“齐羽，”她的声音在幽闭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为什么要这样保护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然劈中了齐羽。他脚步猛地一顿，扶着张起灵的手臂瞬间僵硬，霍然转头看向汪小月，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仿佛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地震”。那眼神里闪过极度的惊愕，以及一种被戳破最核心秘密的慌乱，甚至有一丝……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用惯常的戏谑搪塞过去，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他的设定里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就在他因这个致命问题而心神失守、出现刹那恍惚的间隙，异变陡生！
一团此前一直潜伏在阴影里、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浓郁黑雾，像是终于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齐羽的面门！
那并非普通的蛊虫，其形态更像是一道有生命的阴影，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小心！”汪小月的惊呼与张起灵强撑着挥出的刀锋几乎同时而至。
但还是晚了一步。
黑雾如同活物，精准地撞入齐羽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双眼，并迅速消融进去，仿佛从未存在过。齐羽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抽搐，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扶着张起灵的手瞬间脱力。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齐羽！”汪小月急忙上前扶住他。
齐羽抬手死死按住自己的额头，指节泛白。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显然正在承受某种来自意识层面的猛烈攻击。
几秒钟后，这种剧烈的痛苦似乎稍微平复，但他再睁开眼时，那双原本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神采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涣散而迷茫。他看向汪小月，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困惑，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而飘忽，还带着一种系统未升级前的机械：
“保护你……是……任务……主人的吩咐……”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个字都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束缚。“瞎子……他……” 提到这个关键词时，他瞳孔深处似乎有光芒挣扎着想要闪烁，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混沌和痛苦覆盖，他痛苦地抱住了头，“不……不能说……头……好痛……”
这一刻，汪小月心中巨震。
齐羽那无意识的呓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汪小月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在《盗墓笔记》的世界里，被称为“瞎子”且神秘莫测的人物屈指可数，那人行踪飘忽，与齐羽乃至主角团的交集在明面上看更是少之又少。一个主要活跃在二十一世纪背景下的角色……怎么可能与此地、此时产生如此深的关联？
然而，齐羽情急之下的话语，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猜测的锁——从一开始，齐羽的跟随与保护，或许就不是源于他个人的意志，而是奉了那位“看似像瞎子”的神秘主人之命。这种认知让她心情复杂。
“宿主，齐羽的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系统的提示音带着罕见的紧迫感，“那股入侵的能量并未消散，它们像寄生虫一样，正在持续吸食他的核心能量。他的记忆和意识屏障在被腐蚀，但奇怪的是，同时有另一股极为强大的保护性能量在试图驱散它们……这股保护力量的源头，极可能关联到他口中的‘主人’。是否借此机会深入探查其意识核心？”
汪小月看着眼前痛苦蜷缩、冷汗涔涔的齐羽，他因保护她而遭受此难，眉宇间的痛苦绝非作伪。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就去强行探索一个正在受苦的同伴的精神世界，这种趁人之危的事，她做不出来。
“不用，绝对不要！”汪小月的声音斩钉截铁，“想办法缓解他的痛苦，我要救他，不是审问他。”
系统似乎轻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惋惜：“了解入侵能量特性的最佳窗口可能就此关闭。下次再想摸清齐羽的底细，不知要等到何时。” 但它依旧忠实执行了命令，“已调取‘凝神丹’，可暂时强化精神壁垒。此外，建议您喂他服用您的血液，您血液中经星核改造的特殊活性，或能中和部分侵蚀效果。”
汪小月毫不犹豫，立刻服下丹药，随即割破指尖，将渗出的血珠小心地滴入齐羽因痛苦而微张的唇间。或许是丹药和血液的共同作用，齐羽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头稍有舒展，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迷茫，但至少不再发出痛苦的呻吟。
与此同时，一旁调息的张起灵也缓缓睁开眼，他失血过多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深邃的眼底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他试着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已能自主行动。
“可以了。”张起灵的声音依旧简洁，却给了汪小月莫大的支撑。
齐羽在汪小月的搀扶下也勉强站起，他晃了晃依旧沉重的头，声音沙哑：“……走。”
地宫深处，危机四伏，前路未卜。
但三个人——一个重伤初愈，一个神智半昏，一个决心坚定——再次结成脆弱的同盟，依旧得朝着宫殿核心，继续前进。
3.
在曲折的地下通道中不知穿行了多久，一抹幽光终于刺破前方的黑暗。
三人循光而出，竟已悄然穿越了被苗人奉为“神山”的巨大人工山体，踏入十万大山更深处一片与世隔绝的秘境。
眼前的景象令人屏息——盆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孤峭的山丘，山体在天光映照下流转着变幻不定的七彩光泽，宛如由无数异色土壤糅合而成，绚烂之下透出某种非自然的诡谲。
系统提示音急促响起：“检测到超高浓度未知生命能量场……同时存在异常活跃的地脉记忆载体。”
就在他们谨慎靠近那座彩色土丘时，山体正面竟无声滑开一道洞口，内部光华氤氲，似有生命流动。
随即，四名身姿窈窕、全身赤裸的女子缓步走出。她们面容笼罩在朦胧光晕中难以辨清，眼神空洞，动作却带着某种古老而僵硬的仪式感。
四人共同肩抬一件器物——一口质地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古老石盒，盒身密布繁复的龙形纹路，幽光暗蕴。
系统再次发出警示：“主线剧情关键道具识别：龙纹石盒。其龙纹形态与洪山庙仰韶文化遗存中的彩绘鳄鱼龙纹高度神似……判定为承载上古神力的器物。”
这四名女子对戒备的三人视若无睹，只将龙纹石盒轻放在洞前一片平整地面上，继而如完成使命的傀儡般静立两侧，目光投向虚空，静默如雕塑。
张起灵的视线死死锁在石盒上，一贯淡漠的脸上竟浮现出罕有的剧烈情绪波动，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应现世之物。
齐羽眯起双眼，低声自语：“好浓的味道……死气与生机纠缠不清。这难道就是张家秘档里提过的‘龙纹石盒’？传说中……能令人触及永生的神物？”
4.
张起灵在齐羽话音落下的瞬间，目光如实质般钉在他脸上，那目光里不再是惯常的冷淡，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审视与难以置信。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声音低沉得几乎凝结空气：“张家古楼的档案……你从何得知？”
要知道那些档案深藏于张家本家最核心的古楼密室里，除了历代张起灵口耳相传和进入古楼亲眼所见外，外人绝无可能得知。
几乎是同时，汪小月也敏锐地察觉到齐羽话中巨大的信息断层。
她闪身移至齐羽另一侧，与张起灵形成夹击之势，语气变得锐利：“齐羽，龙纹石盒在此地尘封千年，今天才出现。你会不会知道的有点太多了？就算你看过张家的档案，那我请问，张家档案里对于一个没有出世的文物会有如此分毫不差的记载？你……究竟来自何时何地？” 她刻意强调了“何时何地”几个字，点出其中的时间悖论。
面对两人凌厉的逼问，齐羽脸上惯常的轻松神色瞬间收敛，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混杂着被人拆穿老底的尴尬。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强笑道：“小月，张起灵，你们两个也未免太紧张了。我刚刚说的不是张家档案，我说的是藏家、藏家！我少年出门，在外游历多年，知道的多也是正常的……”
“胡说！” 汪小月毫不留情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齐羽的灵魂，“常人的听力，听错了也是可能的，但是我可是汪小月，你觉得我会听错？何况这里还站着张家的族长，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汪小月叉着腰，一副今天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气势。
张起灵也立刻紧逼道：“齐羽，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齐羽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张起灵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凝视和汪小月逻辑严密的追问下，他惯用的插科打诨显得苍白无力。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编织另一个谎言，但在对上两人严厉的目光，最终，所有的掩饰都化为了无力。他深深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决然的神情。
“好吧……”他抬手抹了把脸，苦笑道，“我就知道，在你们面前，什么都瞒不住。” 他看了看面前依旧警惕的两人，又瞥了一眼那口静置在地、光华内蕴的龙纹石盒，以及旁边静立如傀儡的四名女子，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但你们看看，现在这里是说话的时候？我瞧着这四位凭空出现的衣不蔽体的美女可比我复杂多了，要不先解决她们呢？”
他目光扫过四周流转着七彩光泽的山体，以及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继续道：“至于我如何知道张家那些档案，还有关于我的来历……这一切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他停顿了一下，迎向张起灵和汪小月的目光，眼神变得异常诚恳：“我，以人格担保，如果我们可以平安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定把我知道的、能说的，都告诉你们。这下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