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新月饭店的某雅间里,灯光暖黄,窗外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吴邪推门进去的时候,胖子已经把菜点好了,满满一桌子,香气四溢。
“哟,我们天真来了,快坐快坐。”胖子招呼着,“何师傅,您也坐,等花爷和秀秀姑娘来了咱们就开动。”
黑瞎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一只酒杯,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笑道:“徒弟,今天晚上的局可是专门为你组的,等会儿你要多喝两杯,不醉不归啊。”
吴邪摸了摸胸口,照片被他放在衣服夹层的口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以为这些年他早就没有感情了,然而面对那些旧照片,他的心始终放不下。
吴邪深吸一口气,对黑瞎子说:“知道了,我肯定努力把花儿爷喝到破产。”
“嗯哼~”外面传来咳嗽和脚步声,“我看看是谁大言不惭,要让我破产?我一个人养活你们一大帮子,这怎么不盼我点好呢?”
“就是!”霍秀秀跟在解雨臣身后,像小时候一样乖巧,丝毫看不出来她已经做了霍家的当家。
“今天什么日子,你把大家聚一起,还非得我也过来?”解雨臣问黑瞎子。
黑瞎子给他推了杯茶,笑道:“这事儿你得问吴邪,他看到几张老照片,情绪低落至极,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安慰他!大家聚在一起缅怀一下过去,说不定他能好点。”
解雨臣冲吴邪眨了眨眼,示意他展开说说。
吴邪没说话,掏出照片,一张一张摊开在桌子上。
胖子伸着脖子凑过来,看到那张阿宁站在沙丘上的背影,笑容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夸张的表情:“哎呀,怪不得呢!这不是那谁嘛?没想到我还拍了她……”注意到吴邪表情变化,胖子赶紧闭嘴,笑道:“时如流水……哎呀不提也罢。”
何师傅静静坐着喝茶,他不是第一回参加这几个人的饭局,不过他不爱说话,这一点总让吴邪有一种张起灵也在的错觉,所以吴邪从没反对过这位何师傅加入他们。
解雨臣和霍秀秀也凑近,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细节。
“这有什么特别?吴邪哥哥你怎么这个表情?难不成这是你的心上人?”霍秀秀问。
“一个朋友,什么心上人,”吴邪不承认。
解雨臣看向黑瞎子,对方默默点头,解雨臣瞬间猜到照片上应该就是阿宁,很早以前就听说,吴邪有个非常心仪的对象,死在了塔木陀。
那一次探险,解雨臣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出现,结果吴二爷找的人露了馅,被黑瞎子抓住,后面就没有跟踪到位,很多事情他都一知半解。
黑瞎子将那七张铜钱的照片单独挑了出来,按照特定的顺序重新排列好,对解雨臣说:“你看看这个。”
解雨臣看了一眼,嘴巴就张大了,他说:“怪不得老小子难过,迟了这么多年才看到的告白,啧啧啧……”
解雨臣对霍秀秀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走出去安排,很快饭桌上上了最烈的酒,大家推杯换盏,开吃开喝!
“哎呀……阿宁,真,真是个坏丫头!”吴邪喝的已经有点大舌头了,“走都走了,还要让我难过!”
“没错,”黑瞎子点了点头,“女人都是大猪蹄子!可爱又能骗人的生物。以后不能信她们。”黑瞎子心里也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他现在的处境比吴邪好点,因为至少那个人还在某个时空当中活着。
“也不一定啊,我也是女的,我就很好。”霍秀秀喝着饮料反驳,解雨臣不让她喝酒。
听着秀秀的话, 解雨臣看着她宠溺的笑,秀秀瞬间脸红了。
“你是例外,顶好顶漂亮的女人,他们说的不包括你,”胖子说,“我看天真喝醉了,咱们就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黑瞎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吴邪,吴邪一把按住胖子,嚷嚷道:“没有,我,没喝醉!不回……哎呀,胖爷,这桌上怎么没有小哥?他去哪儿了?啊?”
胖子笑道:“就这,还没醉呢,都糊涂了!小哥进青铜门都8年了,天真,你……是不是想小哥了?哎呀,不瞒你说,胖爷我也想他了。”胖子说着抹了把泪,这几年也许是岁数大了,胖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动不动就爱红眼睛。
吴邪坐下,桌上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低着头,陷入沉默的回忆……
是啊,一转眼,张起灵已经进入青铜门8年时间了。
吴邪仔细回忆,仿佛瞬间又回到了过去……
2.
塔木陀沙漠的热风,吹的吴邪脸上皮都要掉了,他的喉咙动了动,又干又疼,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他艰难睁开眼,烈日晃得他眼球胀痛,他感觉自己被人背着,低下头,看到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青年,他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确认是张起灵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喊了一声:“小哥?”
对方回头,盯着他,唇角微微扬起,“嗯。”
天呐,真是他!他来救自己了。
“天真,你只看得到小哥,胖爷我呢?看不见吗?”胖子背着阿宁走在旁边,潘子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肩膀上挂着几个背包。
吴邪声音颤抖,看向潘子,喊了一声:“潘子。”
“唉,小三爷,我在呢,你刚醒,别太浪费力气,找到了扎营的地方,我给你弄水喝。”
“天真,你丫成心的吧,都喊了就是不喊我。”
吴邪无奈笑道:“胖爷,你现在看着真年轻啊。”
胖子愣了一下,看向潘子笑道:“哈哈哈哈,完蛋了,这娃给沙漠晒傻了,胖爷一直都这样,他居然说我年轻,哈哈哈哈。”
吴邪看着在胖子背上趴着的阿宁,声音有些沙哑:“她……怎么样?”
“脱水了,死不了,这女人体质可比你好,我看她还失了不少血,你们两个遇到了多大的麻烦?”胖子说。
吴邪摇了摇头,没危险的时候他就是最大的麻烦,阿宁的血是被他喝了,这事儿他能说吗?
他们五个人发现一处山洞,还没走进去,塔木陀十年难得一见的雨季就来了!
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出来的时候,沙漠不见了,四处都是纵横沟壑,里面流淌着浑浊的沙水。
“跟着水流走,就能到西王母国,”胖子说。
大家于是一鼓作气到了那片雨林。
画面一转,张起灵正和巨蟒打的不分上下,黑金古刀插进大蛇的头部,所有人惊慌失措地逃跑。
到了一处瀑布边上,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阿宁蹲在水边洗脸,野鸡脖子冲了出来,这一次吴邪眼疾手快,挡在她身前,他抽搐着倒进阿宁怀里,鼓起勇气抬手抚摸她的脸,笑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你被蛇咬死了,留下我一个人,一辈子都没娶上老婆,这,这回换你了……”
阿宁哭着捂住他的伤口,骂道:“吴邪,你是不是傻!谁跟你说我死了?谁又和你说我怕野鸡脖子!我吃过特效药的!你个傻子!你别睡!你醒醒啊!”
吴邪闭上眼,心想:是这样吗?还有对付野鸡脖子的特效药?!这么说你没死?你还活着?那也太好了!可是为什么不早说?!我好后悔啊,留你一个人孤单的活着,可怎么办啊……
雅间里,黑瞎子和何师傅坐在吴邪对面,白头发的女人坐在吴邪身边,其他人无一例外全都睡着了。
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吴邪时不时的抽泣和呓语。
黑瞎子看向白头发女人,说道:“阿宁,吴邪潜意识里一直在责备自己,你也看到了,再来一次,他愿意替你去死,这种男人可不多见。”
阿宁看向窗外,听着路边偶尔传来的车声,红了眼。
她抬手比划着:“我知道,可是现在的我配不上吴邪,我不能说话,不能见太阳,活的像个怪物,他会受不了的。”
何师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阿宁的肩膀:“……唉。”
黑瞎子也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总是这么……刻骨铭心又拧巴!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要不要我继续催眠?”
阿宁摇了摇头,比划道:“算了,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最近我已经发现了七指的动向,而且解家出了个非常特别的人,我怀疑这人已经叛变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再来找他。”
阿宁最后看一眼吴邪,对何剪西比划:“何师傅,走吧。”
黑瞎子看着雅间的门被推开。对着众人打了个响指,瞬间,所有人都清醒了。
黑瞎子接胖爷的话说:“花爷(解雨臣)秀秀,我看吴邪是真醉了,咱们今天就这样吧,改天再聚。”
解雨臣点头,带霍秀秀走出新月饭店,一上车他马上如释重负,心道:“没想到这个黑瞎子还有这一手,要不是我的血脉免疫这些东西,我还不知道!
配合人演戏实在是累!而且阿宁还活着,她还说解家出了叛徒,是谁?谁又和七指有关系?”
3.
解雨臣走后,黑瞎子和胖子把吴邪送回客房,便各自回房休息。
新月饭店的床一如既往地柔软,黑瞎子却觉得咯得腰疼。他笑着自嘲:“普通山猪吃不了细糠喽!”说罢,便在沙发上躺下。常年流浪,他的腰早就适应了硬板床。
闭上眼,记忆被窗外的夜风吹回到八年前。
地点同样是在北京,新月饭店。汪小月的房间被布置成了一个隐秘的法阵。林疏桐带着几位大师守在外面,整个饭店都已歇业戒严。
房间内没有灯,昏暗一片。黑瞎子换上了一身他极少穿的紫色道袍,神情严肃地坐在阵法中央的蒲团上。面前,摆着一面古老的铜镜和一个罗盘,罗盘上的数十枚古铜钱按诡异的顺序排列,散发着微光。
他缓缓摘下墨镜,第一次将那双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灰色眼睛暴露出来。那是一双不属于常人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星辰旋转,也有深渊凝视。
他用匕首划破掌心,暗红的血液沿着阵法的凹槽流淌。身上的紫色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当风停止,阵法中央现出白色微光,带来一种被包裹的祥和感。黑瞎子血脉深处,甚至涌起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温暖。
一个古老低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竟然是阎王血脉……你耗费力量召唤我,有何诉求?”
“赞,”黑瞎子平静地开口,“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空气瞬间凝固。良久,那声音才问:“你想交换什么?”
黑瞎子举起流血的右手,闭上眼,毫无保留地释放出“眼睛”的能力。
“用我的血脉,”他说,“还有这双能看穿一切虚妄的眼睛,换一个人灵魂的自由。”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才道:“汪小月?那个姑娘……你的筹码很有趣,但还不够。”
“那如果再加上我的灵魂呢?”黑瞎子淡淡地补充,“我全身心侍奉你,换她活下去。”
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罗盘上的铜钱疯狂旋转,最终停在了“大吉”的卦象上。
“成交。”那声音说道,“但她需要一个引路人,进入我的世界,将她带出来。”
黑瞎子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引路人,已经有人选了。”
……
思绪回到现在,他睁开眼,发现今天北京的星空,和那天从汪小月房间走出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东北方向的星星非常、非常亮。
他回忆起张起灵出发前,他们的那次碰面。
“我去见过吴邪了。”张起灵说。
“嗯,他表现如何?”黑瞎子吊儿郎当地问。
张起灵皱眉:“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我好着呢,”黑瞎子满不在乎,“就是眼睛会慢慢失明,不过只要过程够长,总能适应。”
“没法补救?”
黑瞎子摇头:“这可是和自称神明的东西做的交易,不是人力能改变的。不过总的来说,值了。”
“你……”
黑瞎子抬手打断他,笑容收敛了几分:“鬼玺在你手上。进去以后,尽快找到她。张家本家已经把龙纹石盒带走,董灿和央宗会用秘法让她肉身复活。哑巴张,别让我失望,一定要把她的灵魂平安带出来,知道吗?”
他的手落在张起灵肩头,带着沉甸甸的托付。张起灵没有回头,只是郑重点了点头。
黑瞎子望向南京的方向,咧嘴一笑。
他有预感——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