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凌弃的脊椎,与伤口传来的麻痹感交织在一起,驱策着他在浓雾弥漫的废墟中亡命奔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血腥味,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杀意,依旧牢牢锁定着他,如同暗夜中的猎犬,不紧不慢,却致命地缀在后面。
刚才那场电光石火的短兵相接,与其说是胜利,不如说是在死神指尖的疯狂舞蹈。他利用了对手的轻敌、环境的混乱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以伤换命的狠辣,才侥幸搏得一线生机。但代价是惨重的。肋下的刀伤不算深,但淬毒的刃口带来的麻痹感正逐渐扩散,影响着他的速度和力量。更可怕的是,他暴露了!被“影蚀”这种神秘而恐怖的组织盯上,意味着永无宁日。
他不能死在这里!必须把消息带回去!叶知秋还在山洞里等他!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伤痛和恐惧。凌弃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硬拼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路,是利用这混乱的局势!
“影蚀”为何袭击他?是因为他捡垃圾的行为触犯了某种禁忌?还是……他们知道了什么?知道了他在调查石头?或者,仅仅是清除潜在的目击者?
无论原因是什么,“影蚀”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足以搅动风云的巨大变数!帝国、兽人、哥布林为了石头杀得你死我活,而更神秘、更危险的“影蚀”却悄然现身……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亡命奔逃中迅速成型——祸水东引!把“影蚀”出没的炸弹,扔给目前风头最劲、也是众矢之的的兽人“断牙”!
思路一旦清晰,行动便有了方向。凌弃不再盲目逃窜,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地形,向着记忆中通往黑水河上游、靠近兽人活动区域的方向迂回。他专挑崎岖难行、易于隐藏踪迹的路线,时而涉过冰冷的溪流,时而钻入茂密的荆棘丛,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或至少延缓追踪者的脚步。同时,他撕下衣襟,用力扎紧肋下的伤口,减缓毒素扩散,并从随身的小皮囊中抖出叶知秋准备的、能暂时压制多种常见毒素的草药粉,胡乱撒在伤口上,一股辛辣的刺痛感传来,反而让麻木感稍减。
追踪与反追踪在浓雾和复杂地形中激烈上演。凌弃如同受伤的孤狼,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的求生意志,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追击。他甚至故意留下一些指向错误方向的痕迹,并用吹箭设置了几处简易的、带有警告意味的陷阱(并非指望伤敌,只求阻挠和迷惑)。
这场死亡追逐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当凌弃终于凭借一次冒险穿越一片有毒的瘴气林(他提前服用了从“鱼骨渡”换来的解毒药粉),暂时摆脱了那道如影随形的杀意时,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伤口恶化,浑身沾满泥污和血痂,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找到了一个隐蔽的、靠近黑水河支流的兽人废弃哨点——这是之前从哥布林地图和战场情报中拼凑出的信息。这里远离主要通道,但偶尔会有兽人的巡逻小队或狩猎队经过。
凌弃没有贸然接触。他像真正的幽灵一样,在哨点外围潜伏下来,一边处理伤口,恢复体力,一边耐心等待。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信使”,一个能将消息准确无误地带给“断牙”,又不会立刻引来杀身之祸的机会。
两天后,机会来了。一支小型兽人狩猎队(约五名兽人战士)途经附近,准备在废弃哨点短暂休整。凌弃观察了很久,确认这支小队并非精锐,纪律相对松散,其中一名年轻兽人战士似乎与同伴有些隔阂,负责一些杂役。
就是他了!
凌弃如同阴影般靠近。他没有选择武力胁迫——那会立刻引发冲突。而是在那名年轻兽人战士离开小队去河边取水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抵住了他的后腰,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别动,别叫,否则死。”凌弃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浓重的杀意,用生硬的兽人语低吼道。他能感觉到手下兽人身体的瞬间僵硬和恐惧。
年轻兽人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敢挣扎。
凌弃快速而清晰地说道:“听着,我只说一次。告诉‘断牙’,‘影蚀’的毒蛇已经出洞,就在南边的古老废墟和腐爪泽附近活动。他们对‘发光石头’的兴趣,不比任何人小。这些黑衣人,比帝国更难缠,更危险。”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个消息,换我放过你,也换你们部落一个早做防备的机会。如果‘断牙’想知道更多,‘老地方’,‘鹰嘴隘口北边三里,歪脖子枯树下’,留下标记,自然会有人联系。”
说完,凌弃猛地将兽人向前一推,同时身形暴退,瞬间消失在河边的芦苇丛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年轻兽人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摸了摸后腰,那里只有一点冰凉的触感,没有伤口。刚才那一瞬间的死亡威胁真实无比。他不敢耽搁,连滚爬爬地跑回小队,结结巴巴地将遭遇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队长。
兽人队长起初不信,但看到年轻战士惊恐万状的样子,以及消息中提及的“影蚀”和“发光石头”这些敏感词,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取消狩猎,全队快速返回部落据点,将消息层层上报。
凌弃远远地观察着兽人小队的匆忙离去,知道消息已经送出。他不敢停留,立刻沿着一条极其隐秘的路线,向着自家山洞的方向潜行。一路上,他依旧保持着最高警惕,反复确认没有跟踪。
几天后,当凌弃拖着伤痕累累、几乎虚脱的身体,终于看到那熟悉的山坳入口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发出约定的安全信号,几乎是爬着进入了山洞。
叶知秋看到他的模样,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冲上来搀扶。凌弃顾不上解释,只说了句“水……药……”,便几乎晕厥过去。
叶知秋强忍着眼泪和恐惧,迅速为他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喂他喝下温水和平复心神的药汤。直到凌弃缓过一口气,才断断续续地将遭遇“影蚀”袭击、反杀一人、亡命逃脱以及最后祸水东引、将消息卖给兽人的经过说了出来。
叶知秋听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她紧紧握着凌弃的手,声音颤抖:“太险了……凌弃哥,你差点……”
凌弃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冷厉:“险……但值得。‘影蚀’这条毒蛇被引出来了,现在,该轮到‘断牙’这条疯狗去头疼了。水搅得越浑……我们才越有机会摸鱼。”
他顿了顿,看向叶知秋,眼神凝重:“不过,‘影蚀’既然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里,恐怕也不再是绝对的安全之地了。我们必须加快准备……腐爪泽,黑石崖……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山洞内,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暂时的安全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凌弃扔出的这颗“影蚀”的石子,究竟会在本就混乱的池塘里,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无人知晓。但他们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