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灯火如豆。凌弃缓缓收势,寒铁短棍在空气中划出最后一道凝练的弧线,悄然归于寂静。他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气息略有不稳。最近几次实战,尤其是面对“血獠”精锐和那个灰衣人时,他虽然凭借狠辣和经验取胜,但内心深处却升起一股隐忧。
他的棍法,源于市井搏杀,淬炼于生死边缘,后来又融汇了帝国军中的基础操典和进阶技巧,自成一路,狠辣实用。然而,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层无形的壁垒。速度、力量、招式的衔接,似乎都达到了一个瓶颈。对付寻常好手乃至“血獠”那样的佣兵尚可,但若真遇上那些大部落从小培养的杀戮机器、帝国军中千锤百炼的将校,或是“观测者”那种训练有素、招式诡异的成员中的真正高手,自己这点本事,恐怕难以抗衡。刚才的演练,无论他如何催谷心力,招式间的滞涩感、发力时那细微的力不从心,都隐约可察。
“遇到麻烦了?”叶知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正在整理药材,敏锐地察觉到了凌弃气息的异常。
凌弃没有隐瞒,沉声道:“功夫到了坎上。以前靠一股狠劲和机变,现在……感觉不够了。需要更系统的东西,或者……更强的压力。”他顿了顿,看向洞外漆黑的夜色,“光靠闭门苦练,突破不了。”
叶知秋沉默片刻,理解地点点头。在这乱世,武力是生存的基石。“你想怎么做?”
“黑水河。”凌弃吐出三个字,“再去碰碰运气。另外,黑市……或许能有收获。”
他所说的收获,并非钱财,而是指可能存在的、关于更高深武技的线索,比如更精妙的棍法典籍,或者关于发力、步法的秘传。尽管希望渺茫,但总比坐困愁城强。而且,他也需要再去黑市探探风声,看看“观测者”事件后,局面变成了什么样。
第二天黎明前,凌弃再次潜入冰冷的黑水河。这一次,他刻意避开了之前捞出黑箱和发生战斗的区域,选择了一段水流相对平缓、靠近旧码头的河湾。河水依旧浑浊刺骨,水下的淤泥和杂物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他像一头沉默的水獭,在齐胸深的河水中艰难摸索。钩耙划过河底,带起一团团浑浊的泥沙。这次运气似乎一般,捞上来的多是些破烂的木板、断裂的缆绳、生锈的铁锅碎片,以及几具被鱼虾啃食得面目全非、早已僵硬的尸体,从破烂的衣物看,有帝国的辅兵,也有兽人的苦工,都是战争的弃子。
凌弃仔细搜查了这些尸体,除了一些毫无价值的个人杂物和几枚沾满泥污的铜犬币外,一无所获。他没有气馁,继续扩大搜索范围。终于,在一条半沉没的破船残骸旁,他的钩耙碰到了一个硬物。费了些力气拖上来,是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用兽筋捆扎得十分结实的狭长包裹。包裹入手沉重,形状规整。
凌弃心中一动,将包裹拖上岸,找了个隐蔽处打开。油布内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虽然被水泡了很久,但木质依旧坚硬。打开木匣,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金银,而是几卷用防水兽皮精心包裹的书籍!书卷保存相对完好,字迹虽有些晕染,但大多可辨。他快速翻阅,一本是帝国某个边境要塞的物资登记册,无用;另一本似乎是某个商队的账本,也无大用;但第三本,却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帝国步兵进阶长兵综述:矛、棍、戟篇》,这是一本帝国军中中低级军官才能接触到的、关于长柄武器运用的教材,虽然主要讲军阵配合,但其中关于棍棒发力技巧、破甲要点和应对骑兵的心得,正是他目前急需弥补的知识盲区!
这绝对是意外的惊喜!凌弃压下心中的激动,将书卷小心收好,又将木匣和油布处理掉,继续打捞片刻,再无收获后,便迅速撤离河滩。
换上干爽衣物,藏好《进阶长兵综述》,凌弃再次变化装束,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刚刚苏醒的“哑泉”黑市。
黑市的氛围果然大变。以往那种喧嚣混乱、充满贪婪和危险的感觉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和……“客气”?
他刚在一个卖旧货的摊位前站定,还没开口,那摊主——一个以往眼神闪烁、精于算计的老头——立刻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这位爷,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随便看,价格好说!”眼神甚至不敢与凌弃过多接触。
凌弃心中明了,不动声色地拿起几件不起眼的杂物看了看,随口问了几句价格。摊主的报价低得离谱,几乎等于白送。凌弃放下东西,走向另一个专门出售各种来路不明书籍、卷轴的摊位。
这个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以往脾气乖戾。此刻见到凌弃,竟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您……您想找点什么书?我这儿刚到了一批……呃……古籍!”他手忙脚乱地在摊位上翻找,拿出几本破旧的册子,其中一本的封皮上模糊写着《基础棍势解析》。
凌弃拿起那本《基础棍势解析》,翻看了几页,内容粗浅,对他用处不大。他放下书,目光扫过摊位,淡淡地问:“有没有更深入一点的?关于发力,或者实战技巧的?”
摊主额角见汗,连连摆手:“爷,您说笑了,咱这小摊……哪有什么高深玩意。就……就这些了。”他眼神躲闪,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煞星。
凌弃没有为难他,丢下几枚铜犬币,拿起那本粗浅的《基础棍势解析》,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从他进入黑市开始,就有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但这些目光中充满了敬畏、恐惧,甚至是一丝讨好,唯独没有了往日的贪婪和恶意。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独行客”、“灭‘血獠’”、“辱‘观测者’”这几个标签,已经让他成了“哑泉”黑市一个无人敢惹的禁忌存在。连那些平日横行霸道的地头蛇,见了他也都远远避开,或者挤出生硬的笑容。
这种变化,让凌弃更加确信,“观测者”的威慑力远超想象,而自己也确实捅了马蜂窝。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没有久留,用几枚银狼币从一个看起来比较实诚的摊贩那里,换了一小包品质不错的磨刀石和几根耐用的皮绳,便迅速离开了黑市。
回到山洞,凌弃将《帝国步兵进阶长兵综述》递给叶知秋看。叶知秋翻阅后,点头道:“虽然是军中教材,但很系统,尤其是关于腰马合一发力和应对不同兵器的思路,对你应该有帮助。”
凌弃点点头,目光却更加深沉。一本军中教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黑市的诡异平静和地头蛇的谄媚,更让他感到山雨欲来。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看着洞外,缓缓道,“‘观测者’不会永远沉默。必须在他们下次出手前,找到突破瓶颈的方法,或者……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瓶颈期的焦虑,与外界越来越大的压力,交织在一起。那本从河底捞出的军中教材,是黑暗中微弱的光亮,但能否照亮前路,仍是未知。黑市的谄媚,更像是死亡临近前的最后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