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的空气粘稠而凝重,仿佛连光线都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吞噬了大半。凌弃和叶知秋沿着那个神秘的箭头记号指示的方向,在盘根错节的古木和厚厚的腐殖层间艰难穿行。每前进一段距离,凌弃都会停下来,仔细寻找下一个可能存在的记号——有时是树皮上新的刻痕,有时是地面落叶被刻意拨动过的痕迹。这些记号指引的方向,正朝着森林地势较高的腹地延伸。
越往里走,周围的植被愈发奇特。出现了大量他们从未见过的、形态扭曲的灌木和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地衣。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朽与某种矿物气息的味道也越发明显。更令人不安的是,林间偶尔能看到一些散落的、被风雨侵蚀得十分严重的石堆,排列方式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像是某种古老的界碑或图腾残迹。
“这里……很久以前可能有人居住过,或者进行过某种大型活动。”叶知秋低声说道,手指拂过一块半埋在地下的巨石,上面雕刻着模糊的螺旋纹路,与黑石林岩石上的符号有几分神似,但风格更为古朴、粗犷。
凌弃点点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片森林的寂静透着诡异,连鸟鸣虫叫都稀少得可怜,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刻意回避着这片区域。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他们拨开一丛异常茂密的、长着锐利尖刺的荆棘,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从山壁的裂缝中涌出,在林中冲刷出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而就在谷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巨大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约半人高的圆形平台!
那平台古朴而粗糙,表面布满苔藓和岁月的刻痕,但整体结构保存完好。平台中央,立着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石柱顶端呈碗状凹陷,内部积满了雨水,映照着从林叶缝隙漏下的惨淡天光。平台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风化的兽骨和早已失去颜色的羽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香烛余烬和淡淡血腥的陈旧气息。
“一座祭坛……”叶知秋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祭坛的样式和氛围,与她看过的某些记载古老祭祀的残卷描述极为相似。
凌弃的目光则瞬间锁定在祭坛基座的一块岩石上。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用利器新近刻上去的符号——正是那个眼状标记,与之前在树上发现的记号一模一样!而在眼状符号旁边,还多了一个向下指的箭头!
“观测者”不仅来过这里,而且似乎在这祭坛处有所发现,并留下了新的指向!
凌弃示意叶知秋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祭坛。他绕着祭坛仔细检查,没有轻易触碰任何东西。祭坛的石料与黑石林的岩石同源,但似乎年代更为久远。他在石柱基座的背面,发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似乎是近期被利器撬动过的痕迹,还有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斑点,像是血迹。
“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凌弃心中疑窦丛生。观测者似乎对这座古老祭坛很感兴趣,甚至可能进行了某种操作。
就在这时,叶知秋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凌弃!看那里!”
凌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祭坛后方,靠近山壁的阴影里,竟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狭窄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几乎完全遮盖,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而就在洞口边缘的一块岩石上,同样刻着眼状标记和向下的箭头!
祭坛的尽头,竟然隐藏着一个洞穴入口!观测者的目标,是这里?
凌弃和叶知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决绝。退路已绝,前方是观测者觊觎的秘密洞穴,风险未知,但也可能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甚至摆脱当前困境的机会。
“我先进去看看。”凌弃低声道,将短棍交到左手,右手抽出了黑刃短刀。洞穴狭窄,短刀更适合近身搏杀。
叶知秋紧张地点点头,将手弩上弦,扣好药粉,紧随其后。
凌弃深吸一口气,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的藤蔓,一股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他擦亮一根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洞壁粗糙潮湿,向下倾斜延伸。
他率先弯腰钻入洞中,叶知秋紧随其后。洞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地势渐渐开阔,但光线也愈发昏暗,火折子的光芒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洞内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碎石摩擦的细响。
突然,走在前面的凌弃猛地停下脚步,举手示意。火光照耀下,前方洞穴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几具散乱的骸骨!骸骨的姿势扭曲,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而且……骨质发黑,似乎中毒已久。
“是……很久以前死在这里的人。”叶知秋强忍恐惧,仔细辨认,“看骨骼特征,不像是兽人,更接近人类,但体型似乎更粗壮些。像是……当地的土着?”
凌弃蹲下身,用刀尖拨动了一下骸骨旁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铜铃,铃铛已经哑了。“他们死在这里,恐怕不是意外。” 他注意到骸骨附近的地面和洞壁,有一些不明显的、类似机关触发过的痕迹。
这个洞穴,不仅有秘密,还有致命的防护!
两人更加小心,几乎是寸步前行。又往前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流水声,洞穴也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来自岩壁渗出的泉水。而在水潭边的空地上,景象让他们瞳孔骤缩——
那里堆放着几个打开的、制式统一的金属箱子!箱子旁边,还有两具穿着深灰色斗篷、刚死不久的尸体!正是“观测者”的装扮!
凌弃心中一凛,立刻示意叶知秋熄灭火折子,两人迅速隐入洞壁的阴影中,屏息凝神。
借着从洞穴入口处传来的微弱天光和水面反射的粼光,他们看清了那两具尸体。死状极惨,一个喉咙被利刃割开,另一个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剧毒。而那几个金属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垫底的干草。
是内讧?还是被灭口?箱子里的东西被谁拿走了?
凌弃的目光扫过整个石窟,最终停留在水潭对面的一处岩壁上。那里,似乎有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缝隙,缝隙边缘的石块有新鲜刮擦的痕迹。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过去查看时,洞穴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了极其轻微、但绝不属于风声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而且脚步轻盈迅捷,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凌弃心中大骇!是观测者的后续人马?还是……黄雀在后?
他一把拉住叶知秋,迅速退到石窟最深处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柱后方,这里阴影最浓,前方还有水潭阻隔,是眼下唯一的藏身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低沉的、用某种晦涩语言进行的简短交流。火光再次亮起,几道穿着与地上尸体同样深灰斗篷的身影,举着光线稳定的萤石灯,走进了石窟。为首一人,身形高瘦,脸上罩着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空箱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清理干净。”他用那种晦涩的语言下令。立刻有两名手下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尸体拖到角落,撒上化尸粉,发出“嗤嗤”的声响。另一人则开始仔细检查空箱子和周围痕迹。
“东西被‘夜枭’小组带走了,他们肯定发现了‘侧道’。”检查箱子的人汇报,“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往‘第二汇合点’去了。”
“追。”面罩人言简意赅,“不能让他们带着‘钥匙’碎片离开腐爪泽。‘沼影会’的杂碎肯定也嗅到味道了。”
钥匙碎片!凌弃和叶知秋在石柱后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观测者内部竟然发生了分裂,有人在抢夺所谓的“钥匙”碎片!而且,“沼影会”也牵扯了进来!
就在这时,那个检查痕迹的观测者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投向了凌弃和叶知秋藏身的石柱方向,萤石灯的光芒也开始向这边移动!
“被发现了!”凌弃心中一沉,握紧了短刀,全身肌肉绷紧,准备拼死一搏!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洞穴入口处疾射而来!目标直指那几名观测者!
“敌袭!”面罩人反应极快,身形一闪,避开了射向他的乌光,但那是一名手下却惨叫一声,被一枚淬毒的弩箭射中肩膀,顿时倒地抽搐不已。
紧接着,几道穿着暗绿色、与森林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入石窟,手中挥舞着弯刀和短矛,二话不说,直接杀向观测者小队!
是“沼影会”的人!他们果然也来了!
刹那间,狭小的石窟内爆发了激烈的混战!兵刃交击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观测者和沼影会的人显然积怨已深,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凌弃和叶知秋躲在石柱后,大气不敢出,趁乱缓缓向水潭对面的那个狭窄缝隙移动。这是唯一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摸到缝隙边缘时,那个戴着金属面罩的观测者头目,在格开一名沼影会杀手攻击的间隙,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恰好捕捉到了凌弃的半片衣角!
“还有老鼠!”他冷哼一声,竟不顾身后袭来的弯刀,反手掷出一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飞镖,直取凌弃后心!速度奇快无比!
凌弃感到背后恶风袭来,想要完全避开已不可能!他猛地将叶知秋推向缝隙,自己则就地向侧前方扑倒!
“嗤啦!”飞镖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带起一溜血光,深深钉入岩壁!剧痛传来,凌弃闷哼一声。
“凌弃哥!”叶知秋惊叫。
“快进去!”凌弃咬牙低吼,顺势滚入那个狭窄的缝隙。叶知秋也不再犹豫,紧随其后。
缝隙内一片漆黑,向下倾斜,湿滑无比。两人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向下滑去,只求尽快远离上面的厮杀场。
身后,石窟内的战斗声和观测者头目愤怒的吼声迅速变得模糊、遥远……
他们再次坠入了未知的黑暗,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沉重的是新获得的信息——“钥匙碎片”、观测者内讧、沼影会介入……这潭水,越来越深,越来越浑了。而这条意外的通道,又将把他们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