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山洞中缓慢流淌,篝火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安稳的影子。充足的肉食、稳定的水源和相对安全的环境,如同最好的良药。凌弃后背那道狰狞的刀伤和左肩的旧创,在叶知秋每日精心换药和草药敷贴下,终于开始收敛愈合,生出新鲜的肉芽,虽然活动时依旧会传来牵扯的痛感,但至少不再有崩裂的危险。他的体力也在稳步恢复,苍白的脸上重新有了些许血色,眼神中的疲惫逐渐被惯有的锐利所取代。
叶知秋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咳嗽基本止住,忙碌于日常的炊煮、鞣制皮料和照料凌弃,让她瘦弱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力气,眼中的惊惧被一种沉静的坚韧所替代。
这日清晨,凌弃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左肩,目光投向洞外被晨曦染亮的林间。
“我要出去一趟。”他声音平静,对正在整理药草的叶知秋说道。
叶知秋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立刻浮现出担忧:“你的伤……”
“不妨事了。”凌弃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去上次遭遇兽人巡逻队的地方看看。他们遗落的东西,或许还有能用的。”
那场惨烈的遭遇战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凌弃清楚记得大致方位。那些兽人士兵装备虽粗糙,但皮甲、武器、随身干粮袋……任何一点可利用的资源,在这绝境中都弥足珍贵。放任它们腐烂在林子里,是极大的浪费。而且,他也需要确认一下,附近是否还有兽人活动的迹象。
叶知秋知道劝阻无用,默默起身,将他的寒铁短棍递过来,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后背和肩膀的包扎是否牢固。“小心些,”她低声嘱咐,眼中满是关切,“千万别勉强,早点回来。”
凌弃点点头,接过短棍。棍身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心神一定。他推开加固过的栅栏门,晨曦的微光和林间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融入林间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着记忆中的战场方向潜行而去。
伤势初愈,他的动作比巅峰时慢了些许,但那份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惕和潜行技巧并未生疏。他避开开阔地,借助树木和岩石的阴影移动,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鼻子分辨着空气里的气味。
越靠近那片坡地,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腐臭气息就越发明显。当他终于拨开最后一丛灌木,那片熟悉的、曾经爆发死斗的林地出现在眼前。
景象比他预想的更触目惊心。几具兽人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乱石和枯叶中,早已僵硬发黑,吸引了大量的蝇虫,发出令人厌烦的嗡嗡声。凝固的深褐色血渍浸染了大片土地。断裂的武器、破碎的皮甲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无声地诉说着当时战斗的惨烈。
凌弃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如同石雕般隐在一棵大树后,仔细观察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周围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迹象,只有几只胆大的食腐鸟类在远处的树枝上跳跃观望。
他这才缓步走出,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始工作,如同一个最高效的清理工,忽略掉那些令人不适的景象,专注于寻找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首先检查那些相对完整的兽人尸体。蹲下身,用短棍谨慎地翻动,避开头面部,检查他们的随身物品。从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兽人腰间,他解下了一个皮质还算完好的水囊,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囊清水,他拔开塞子闻了闻,确认没有异味,塞紧收好。又从另一个兽人尸体上找到一个粗麻布缝制的干粮袋,里面是几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麦饼和一条风干的肉条,虽然品相不佳,但至少没变质。
武器方面,他挑拣了一番。大部分兽人的骨矛和石斧要么断裂,要么材质太差。但他找到了一把相对完好的厚背砍刀,虽然刀身有些锈迹,刃口也有几处崩缺,但材质是粗糙的铁,分量不轻,重新打磨后或许有用。他将其用皮绳捆好背在身后。
皮甲大多破损严重,但他还是从一具尸体上剥下了一件相对完整的皮胸甲,虽然上面有刀痕和血污,但主体结构未坏,鞣制工艺比他们现有的兽皮要好,回去清洗修补后,能提供不错的防护。
最大的收获来自那个被他击杀的小头目。除了水囊,这家伙腰间还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用兽皮缝制的小袋子。凌弃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食物,而是几块颜色暗淡、质地坚硬的块状物——是粗盐!还有一小包用油布裹着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闻起来像是某种劣质的金疮药。虽然品质低劣,但都是急需的物资。
他还收集了一些散落的皮绳、几块燧石,甚至从一个兽人的行囊里找到一小卷还算坚韧的麻线。
整个过程,凌弃的动作快速、高效、面无表情,仿佛不是在翻动尸体,而是在收割地里的庄稼。腐臭的气味和凄惨的景象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的眼神始终冷静如冰,只专注于评估每一样物品的实用价值。这是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求生后,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
将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收集起来,用一张从尸体上剥下的、相对完整的兽皮打包好,凌弃最后警惕地环视了一圈这片死寂的战场。确认没有遗漏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也没有发现新的危险迹象,他背起那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淡淡血腥和腐臭气味的包裹,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悄无声息地没入密林,沿着来路返回。
当他推开山洞的栅栏门时,叶知秋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但目光落在他背后那个散发着异味的包裹上时,眉头又微微蹙起。
凌弃将包裹放在洞口通风处,解开。看着里面五花八门、甚至带着血污的“战利品”,叶知秋沉默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打来清水,开始分类清洗那些还能用的皮具、打磨那把砍刀,将药膏和盐块妥善收好。
对于他们而言,生存高于一切。耻辱、恐惧、或者无用的伤感,都是奢侈品。从死人身上获取活下去的资本,在这片残酷的沼泽中,不过是寻常的生存法则之一。凌弃带回来的,不仅是物资,更是他们在这绝境中继续挣扎下去的一分底气。洞外的世界依旧危险,但洞内,他们应对危险的能力,正在一点一滴地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