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新缴获的物资尚未完全归置妥当,从溃兵身上搜刮来的银狼币和铜犬币与之前的积蓄混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汗味。凌弃正仔细打磨着一把从帝国士兵那得来的制式短剑,叶知秋则在分拣草药,洞内气氛沉闷。连番的厮杀、黑市的萧条、物价的飞涨,以及那五名溃兵绝望而疯狂的抢劫,都像阴云般笼罩在心头。帝国的秩序正在腐爪泽迅速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更血腥的丛林法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呜咽声,顺着山风,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山洞。声音来自山下方向,夹杂着一种非人般的、尖锐的嘶叫和木材燃烧的噼啪闷响。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声音……不像兽人粗野的战吼,也不像人类军队的喧嚣,而是一种更加混乱、癫狂的噪音。
凌弃放下短剑,无声地移动到洞口,透过伪装良好的缝隙,向山下村庄的方向望去。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昏暗,但山下那个原本相对平静的人类聚居点方向,却隐隐有火光闪动,浓烟袅袅升起!
“是下面的村子。”凌弃的声音低沉,“出事了。”
叶知秋也凑到缝隙边,紧张地望去:“是兽人又来了?”
“不像。”凌弃微微摇头,眼神锐利如鹰,努力分辨着风中断续传来的声音,“声音太杂,太尖……倒像是……”
他话音未落,山下猛地爆发出几声凄厉至极的人类惨叫声,紧接着是一阵更加密集的、如同潮水般的“吱吱喳喳”的怪叫和疯狂的砸毁声!
“是哥布林!”叶知秋脸色瞬间煞白,失声低呼。她对这种低等魔物的叫声记忆犹新!但它们通常只敢在荒野袭击落单者或小商队,如此大规模、有组织地袭击一个有成队民兵守卫的村庄,简直闻所未闻!
凌弃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哥布林,这些贪婪、残忍而怯懦的生物,一旦形成规模,破坏力极其惊人。它们会洗劫一切,杀死所有活物,带不走就毁掉。山下那个村庄,完了。
“我们必须去看看。”凌弃突然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叶知秋惊愕地看着他:“凌弃哥?太危险了!那么多哥布林……”
“不是去救人。”凌弃打断她,目光依旧盯着山下,“是去看情况。哥布林大规模异动,背后肯定有原因。可能是兽人驱赶,也可能是沼泽深处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必须弄清楚。”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而且,村子被洗劫,或许……有我们能用的东西留下。粮食,药品,或者……情报。”
他并非冷血,而是极度务实。在自身难保的乱世,盲目的同情心只会带来毁灭。但混乱中也蕴藏着机会。哥布林洗劫后通常会留下狼藉,或许有被忽略的物资。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哥布林的异动,这关系到他们这个巢穴是否还安全。
叶知秋明白了他的意思,咬了咬嘴唇,重重点头:“我跟你去。”
两人迅速准备。凌弃将寒铁短棍插在腰后,背上那张粗糙的木盾,又将新得的帝国短剑递给叶知秋防身。他自己则拿了一柄相对轻便的兽人战斧。两人脸上重新涂抹油彩,趁着夜色降临,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向着村庄方向潜行。
越靠近村庄,空气中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就越发浓烈。原本稀疏的灯火已完全被跳动的火光取代,哭喊声和哥布林的尖啸声清晰可闻,其间还夹杂着零星的、绝望的抵抗带来的兵刃交击声和人类的怒骂。
他们潜伏在村庄外围一片被烧焦的篱笆残骸后,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
村庄已是一片狼藉。好几间茅草屋正在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夜空。狭窄的土路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翻倒的推车、被啃噬过的家畜残骸,以及……人类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死状凄惨,大多是被简陋的棍棒、石块甚至牙齿活活打死或咬死。
数十只,甚至可能上百只皮肤黝绿、身材矮小、面目狰狞的哥布林,如同蝗虫过境般在废墟间穿梭、尖叫、打砸、抢夺。它们拖着抢来的粮食袋,争夺着几块干肉,甚至为了一小罐劣酒互相厮打。几个看似头目的、体型稍大的大哥布林,挥舞着带刺的木棒,嗷嗷叫着驱赶手下,将它们抢来的东西集中到几辆抢来的牛车上。
村庄中央,一小群幸存的村民——主要是些手持草叉、柴刀的农夫和几个伤痕累累的民兵——正背靠着一座尚未起火的、相对坚固的石砌谷仓,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抵抗。哥布林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上,虽然个体弱小,但数量众多,疯狂的攻势让守卫者不断减员。
凌弃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哥布林装备极其简陋,纪律涣散,完全凭本能行事。但它们数量太多了,而且……似乎异常亢奋,眼睛里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
“不像是有组织的驱赶。”凌弃低声道,“倒像是……饿疯了,或者受到了什么刺激,自发聚集起来铤而走险。”
就在这时,谷仓的防线被突破了一个口子!几只哥布林尖叫着冲了进去,里面顿时传来妇女和孩童惊恐的尖叫!
一名浑身是血、似乎是小队长的民兵目眦欲裂,怒吼着挥刀砍翻一只哥布林,想回身救援,却被另外几只缠住。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叶知秋下意识地抓紧了凌弃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
凌弃眼神一厉。他不是圣人,但眼睁睁看着妇孺在眼前被屠戮,他做不到。而且,让哥布林彻底攻破谷仓,它们的气焰会更嚣张,清理起来更麻烦。
“待着别动!”凌弃对叶知秋低喝一声,身形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他没有直接冲向哥布林大军,而是如同鬼魅般沿着村庄边缘的阴影疾驰,目标是那几辆堆满抢掠物资的牛车!
他速度极快,脚步落地无声,在哥布林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一辆牛车旁!车旁只有两只哥布林在争夺一块肉干。
“死!”凌弃低吼一声,手中兽人战斧带着恶风横扫!
“噗嗤!”两只哥布林连惨叫都没发出,便被拦腰斩断!
凌弃毫不停留,飞起一脚踹翻牛车!车上抢来的粮食、杂物、甚至几罐火油(可能是村民用来照明的)轰然倾泻而下!
他顺手抢过一罐火油,砸向旁边另一辆牛车!然后掏出火折子,擦燃,奋力扔出!
“轰!”火焰瞬间点燃了倾泻的粮食和火油,迅速蔓延到牛车和附近的茅草屋残骸上!火光冲天而起!
“嗷嗷嗷!”
突如其来的大火和同伴的瞬间死亡,让附近的哥布林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它们天性畏火,顿时尖叫着四散逃开,有的去救火(徒劳地拍打),有的则惊恐地望向起火的方向。
谷仓那边的压力骤然一轻!民兵们趁机反击,将冲进去的几只哥布林砍翻,重新堵住了缺口。
凌弃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急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阴影中,回到了叶知秋身边,气息微喘。
“走!”他拉起叶知秋,毫不犹豫地向后撤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制造混乱,缓解谷仓压力,并确认了哥布林的状态。至于彻底清剿这些哥布林,那不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而且会暴露自己。
两人迅速远离了化为人间地狱的村庄。身后,哥布林的尖啸、人类的哭喊、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渐渐远去,最终被黑暗和风声吞没。
返回山洞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村庄的惨状和哥布林异常的疯狂,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哥布林……怎么会这么多,这么疯?”叶知秋声音颤抖地问。
凌弃目光深沉地望着沼泽深处的方向:“要么,是它们传统的栖息地被更可怕的东西占据了,被迫迁徙。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变得疯狂了。”他想起了黑石林深处的异动,想起了那些从地底涌出的怪虫。
回到山洞,闩好石门,跳动的篝火也无法驱散两人心头的寒意。山下村庄的毁灭,哥布林的异常,帝国与兽人冲突的升级,黑市的萧条……所有迹象都表明,腐爪泽这片土地,正被一股越来越强大的黑暗力量推向彻底失控的边缘。他们的这个巢穴,还能在这股席卷一切的浊浪下,支撑多久?凌弃看着摇曳的火光,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生存的挑战,已不再是简单的躲避和狩猎,而是要与整个正在崩坏的环境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