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那套帝国制式的镶钉皮甲被叶知秋仔细擦拭后挂在岩壁上,冰冷的金属镶片在篝火映照下泛着幽光。五枚银狼币和新增的九枚兽人金币被妥善藏入暗格。凌弃清点着缴获的物资:一小皮囊兽人烈酒,几块磨刀石,还有那张至关重要的兽人布防图副本——他早已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返回途中用炭笔在软皮上匆匆临摹了一份。
瓦里克的人情和那个小小的铁质令牌,是比银币和铠甲更重要的收获。这意味着,在帝国前锋营控制的区域,他们获得了一个极其脆弱的、基于利益的临时庇护所和情报源。乱世之中,这微弱的“合法性”或许能换来宝贵的喘息之机。
“瓦里克提到了一个兽人物资中转站。”凌弃用树枝在地面的浮土上划出简易示意图,位置就在黑水河一条支流上游的隐蔽河湾处,离他们所在的山洞约一日半行程。“守备据说不多,但囤积着前线急需的粮食、武器,或许还有药品。”
叶知秋看着地图,眉头微蹙:“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风险这么大,他们自己不去拿下?”
“借刀杀人,或者……试探。”凌弃声音低沉,“帝国主力正与兽人在正面鏖战,抽不出精锐袭击后方。瓦里克可能想用最小的代价削弱兽人补给,同时看看我这把‘刀’到底有多快,敢不敢啃硬骨头。成功了,他分战功;失败了,损失的是我这个‘外人’。”
“那我们去吗?”叶知秋眼中充满担忧。袭击物资中转站,不同于偷袭哨站,风险天差地别。
凌弃沉默片刻,目光锐利:“去,但不是硬闯。去看看情况,有机会就下手,没机会就撤。我们需要更多的药品,尤其是治疗内伤和瘟疫的。帝国制的武器和铠甲,也是硬通货。”更重要的是,他想亲眼确认兽人后方的虚实,判断战局的真正走向。
三日后,一场罕见的暴雨席卷了腐爪泽,天地间一片混沌,能见度极低。这对于潜行来说,是极大的风险,也是绝佳的掩护。凌弃决定趁此时机出发。
他穿上那套新得的帝国皮甲,外面罩上防水的油布斗篷,寒铁短棍贴身藏好。叶知秋将最好的伤药和解毒剂塞进他的行囊,仔细检查了每一处绑带。
“小心。”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
凌弃点了点头,身影投入如注的暴雨中,瞬间被灰蒙蒙的雨幕吞噬。
暴雨中的沼泽变成了真正的死亡陷阱。脚下泥泞不堪,暗流汹涌,视线模糊,连方向都难以辨认。凌弃凭借对地图的记忆和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风雨中艰难跋涉。他避开可能爆发山洪的河道,绕行泥沼区域,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一天一夜后,暴雨渐歇,转为绵绵阴雨。凌弃终于接近了目标区域。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牲畜、皮革和烟火的气味。他攀上一棵巨大的枯树,透过枝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河湾处,景象让他眼神一凝。那里确实有一个兽人的中转站,但规模远比瓦里克描述的要大!简易的木制码头停靠着几条满载货物的平底船,河边搭建着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兽皮帐篷和仓库,周围用削尖的木桩围起了粗糙的栅栏。营地内人影幢幢,粗略估算,常驻的兽人战士不下五十人,还有不少负责搬运的苦工(可能是俘虏的人类或依附兽人的地精)。营地守卫森严,了望塔上哨兵的身影清晰可见,巡逻队沿着栅栏来回走动。
瓦里克的情报有误,或者……他故意隐瞒了真实情况。这是一个陷阱?还是帝国军根本不清楚这里的真实守备力量?
凌弃心沉了下去。强攻等于送死。他压下心中的寒意,开始耐心观察。整整一天,他如同石雕般潜伏在湿冷的树上,记录着巡逻队的换防时间、哨兵的视线死角、物资堆放的位置、以及营地内人员的活动规律。
傍晚时分,机会似乎来了。一队约二十人的兽人战士押送着几辆满载的货车离开了营地,似乎是向前线运送补给。营地守备顿时空虚了不少。但凌弃没有贸然行动。他注意到,营地中央最大的那座帐篷前,始终站着四名格外魁梧、图腾狰狞的兽人卫士,帐篷里偶尔传出咆哮和命令声,显然有重要人物坐镇。
夜幕降临,雨又大了起来。凌弃决定冒险靠近侦察。他如同水鬼般滑入冰冷的河水,借助岸边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到离营地栅栏仅十余步远的地方。浓重的气味和兽人的喧哗清晰可闻。他看到一队巡逻兵刚刚走过,换防的哨兵正骂骂咧咧地爬上了望塔。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栅栏薄弱处时,营地中央突然一阵骚动!那座大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名身披华丽骨甲、脸上带着狰狞刺青的兽人酋长(或高阶指挥官)在卫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似乎要巡视营地!
机会!凌弃心脏猛地一跳!如果能干掉这个指挥官,绝对能给兽人造成巨大混乱!但风险也极大!
他瞬间权衡利弊。距离太远,中间隔着开阔地,营地内还有大量兽人。成功率太低。他强压下动手的冲动,继续潜伏。
就在这时,那名兽人指挥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猩红的目光猛地扫向河岸方向!凌弃立刻将身体完全沉入水中,只留出口鼻,心跳如鼓。
兽人指挥官凝视了片刻,似乎没发现异常,嘟囔着骂了几句,转身回了大帐。
凌弃在水中潜伏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全身冻得麻木,才缓缓退后,消失在黑暗的河水中。这一次侦察,虽然没能得手,但摸清了营地的真实规模和守备规律,也确认了指挥官的存在。瓦里克的情报,要么严重滞后,要么包藏祸心。
他连夜撤离,冒着冰冷的阴雨,沿着来路返回。两天后,当凌弃如同水淋淋的幽灵般回到山洞时,叶知秋几乎认不出他。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但眼神依旧锐利。
“怎么样?”叶知秋急忙生火,帮他脱下湿透的衣物,递上热汤。
凌弃喝了几口热汤,缓过气来,才沉声道:“瓦里克的情报是错的,或者……是坑。那里不是小中转站,是个守备森严的大型补给基地,至少有五十名兽人战士,还有指挥官坐镇。”
叶知秋倒吸一口凉气:“他骗我们?!”
“不一定。可能帝国也不知道真实情况。但无论如何,这任务无法完成。”凌弃眼中寒光闪烁,“不过,我没白去。我看到了他们的物资堆放点,守卫换防时间,还有……一条可能潜入的水路。”
他没有立刻去找瓦里克。而是休息了一整天,恢复体力,然后才带着那张凭记忆临摹的布防图(原件已还给瓦里克),再次来到约定的矮山丘后。
瓦里克早已等得不耐烦,看到凌弃,立刻迎上来:“怎么样?得手了?”
凌弃将临摹的布防图扔给他,声音平静无波:“你自己看。河边‘黑水湾’,兽人‘断牙’部落前线补给枢纽,常驻战士超过五十,有高阶指挥官。巡逻队每两小时一班,每班五人。了望塔三座,间隔百步。物资仓库集中在营地东侧,临河,但有重兵把守。”
瓦里克看着图上详尽的标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五十人?还有指挥官?这……这怎么可能?我们的斥候……”
“你们的斥候要么没靠近,要么没回来。”凌弃打断他,目光如刀,“这任务,你找别人吧。”
瓦里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盯着凌弃,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是否在撒谎。最终,他颓然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妈的……被耍了。看来前线吃紧,兽人加强了后方守备。这次……谢了,兄弟,这条情报很重要,可能救了很多弟兄的命。” 他这次的道谢,带上了几分真诚。凌弃没有贸然送死,还带回了关键情报,这比单纯的勇猛更值得重视。
瓦里克又掏出一个小皮袋,比上次沉得多。“十枚银狼币,算是补偿和谢礼。另外……”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前锋营主力三日后要拔营,向前推进二十里,建立新防线。这附近……可能会更乱。你们自己小心。”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凌弃接过钱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瓦里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神秘的家伙,不仅身手恐怖,心思也极其缜密冷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奇兵,用不好……他甩甩头,不再多想,当前战事要紧。
凌弃返回山洞,将十枚银狼币收入暗格(帝国银狼币总数达到340枚)。瓦里克最后透露的消息,让他心生警惕。帝国主力推进,意味着战火将进一步蔓延,这片区域将彻底变成双方拉锯的战场,再无宁日。
他们的这个巢穴,不再安全了。是时候,考虑下一步的转移了。而兽人那个防御森严的补给站,像一根刺,扎在凌弃心里。强攻不可能,但那条潜入的水路……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他望着洞外连绵的阴雨,眼神深邃,开始构思新的计划。生存的游戏,难度再次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