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联军如同狂暴的熔岩,一夜之间将南风镇外围的矿区化为焦土,也将这座边境小镇变成了惊涛骇浪中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岛。镇墙之外,魔物的咆哮与篝火昼夜不息;镇墙之内,恐慌、绝望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相互交织。然而,在这片血与火的炼狱中,“仁心堂”这间小小的医馆,却如同风暴眼中一块奇异的礁石,以一种近乎倔强的姿态,维系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机。
战事一起,伤亡骤增。里斯坦军士长麾下的帝国守军、在围城战中被迫协同防御的残存佣兵、以及大量来不及撤离而困在镇内的矿工和家属,构成了源源不断的伤患潮。断肢残躯、刀剑创伤、箭毒感染、惊吓失魂……各种惨状充斥街头。官方医官人手严重不足,且优先服务于军队。
就在这时,叶知秋和她的“仁心堂”站了出来。她没有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将诊台挪到门口,挂出“救治伤患,药资不拘”的牌子。凌弃则用厚木板加固了门窗,在临街处搭起一个简易的雨棚,收容无法移动的重伤员。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叶知秋展现出了远超寻常郎中的坚韧与冷静。她日以继夜地忙碌,清洗伤口,缝合皮肉,正骨固定,煎煮汤药。她的手法或许不如帝国医官精妙,但胜在麻利、专注且充满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面对狰狞的伤口和痛苦的呻吟从不退缩,眼神温和而坚定,仿佛能驱散几分死亡的阴影。许多伤兵和矿工,在帝国医官那里得不到及时救治,却在仁心堂捡回了一条命。
凌弃的角色则更为复杂。他既是叶知秋的助手,负责搬运伤员、捣药、维持秩序,更是仁心堂的守护神和“掌柜”。他沉默寡言,却目光如炬,总能敏锐地察觉到试图趁乱滋事或偷窃药材的不轨之徒,并用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其逼退。他严格执行着“诊金不拘”的规矩,但评估价值时却异常精准。
于是,仁心堂那看似杂乱的前堂,成了一个微缩的、以物易物的战时集市:
一名断了一条胳膊的佣兵小队长,让手下抬来半袋抢收回来的、沾着血污的兽人干肉和几柄完好的飞斧。
一名守城时被滚石砸伤腿的帝国老兵,颤巍巍地掏出积攒多年的十几枚银狼币和一块压箱底的、品质不错的磨刀石。
一群侥幸逃入镇内的矿工,凑不出钱币,却合力搬来几块从陷落矿坑中拼死带出的、沉甸甸的优质铜矿石。
甚至有一个吓破了胆的小贵族子弟,为换取治疗惊吓失眠的安神药,偷偷塞给凌弃一小袋家族徽记模糊不清的银狼币。
凌弃来者不拒。钱币(无论是帝国银狼币、铜犬币还是偶尔出现的兽人金币)被他一枚枚清点后,投入前堂那个厚重结实、上了锁的大木箱里。粮食、肉干、盐块等消耗品,则被仔细分类,一部分立即用于维持医馆运转和两人基本食用,更多的则打包储备。而那些矿石、金属工具、皮料等物资,则被他悄然转移至医馆内一处更加隐秘的地方——地窖。
这地窖本是前任皮匠存放杂物的狭小空间,入口隐蔽。凌弃对其进行了加固和伪装。如今,这里成了仁心堂真正的“宝库”之一。随着救治的伤患越来越多,地窖一角堆放的各类矿石也渐渐成了一个小山包,主要是铜矿、锡矿,甚至还有几块品相不错的低阶铁矿和那次地精身上找到的奇异“影铁矿”。这些矿石本身沉重且难以快速变现,但其潜在价值巨大,尤其是在封锁状态下。
然而,无论是前堂木箱里日益增多的钱币,还是地窖里堆积的矿石,都只是凌弃和叶知秋庞大财富的冰山一角。他们真正的根基,依然是那个远在镇外丘陵深处、绝对隐蔽的山洞。
每日深夜,当仁心堂最后一名伤员得到安置,镇子陷入死寂(只有墙外魔物的嚎叫不绝),凌弃便会开始他雷打不动的“迁徙”。他会仔细锁好医馆门窗,确认叶知秋安全地歇息在加固过的地窖隔间内(战事紧张后,叶知秋已不敢独居前堂),然后背上沉重的行囊,如同最警觉的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潜出镇子。
这段夜间行程充满危险。他必须避开镇墙上游弋的哨兵目光,躲开可能在外围游荡的魔物斥候,穿越那片已成为死亡地带的缓冲区。但他对地形了如指掌,潜行技巧已臻化境,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山洞,是他们最后的堡垒,也是财富的最终归宿。在这里,之前积累的巨额金币(帝国金狮币、高成色兽人金币)依旧深藏在最隐秘的暗格中,分文未动。而凌弃每晚从医馆带回的“战利品”,则被有条不紊地归类储存:钱币倒入专用的皮袋,标记好种类数量;粮食和盐块用石灰防潮后堆放在干燥处;珍贵的药材和从伤患那里换来的、可能蕴含信息的零星物品(如残缺地图、特殊徽记的杂物)则单独存放。
凌弃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将仁心堂这朵“恶之花”在战火中汲取的养分,一点点搬运回巢穴储存起来。医馆的木箱和地窖,是流动的、暴露的“活钱”和“原料库”;而山洞,则是沉淀的、保底的“死钱”和“战略储备”。这种双巢结构,最大限度地分散了风险。
叶知秋则全身心投入到医馆的运作中。她的医术在巨大的压力下飞速提升,对创伤处理和常见瘟疫的防治积累了宝贵经验。她也成了凌弃最重要的情报过滤器。在救治伤兵的过程中,她会听到各种真伪难辨的消息:哪个方向的魔物攻势最猛;镇内存粮还能支撑多久;里斯坦和残存佣兵团首领之间的龃龉;甚至是一些关于魔物联军中出现“施法者”或“巨大战争机器”的恐怖传闻……她会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在夜间凌弃到来时,择要告知。
“今天救了个斥候,他说看到魔物在峡谷北面搬运巨大的圆木,像是在造攻城锤。”
“守西墙的一个小队哗变,被里斯坦镇压了,人心更散了。”
“有几个矿工发烧说胡话,提到矿坑深处有‘会发光的绿眼睛’,我担心是不是新的瘟疫。”
凌弃则会结合自己夜间观察和从其他渠道(如与少数前来换取伤药的、胆大的哨兵交谈)获得的信息,进行综合分析。他将这些情报与山洞里那张兽人地图进行比对,试图拼凑出兽人联军的真实意图和薄弱环节。
日子在救死扶伤、囤积物资、传递情报的循环中艰难流逝。仁心堂在镇民和士兵中的声望越来越高,甚至有些里斯坦麾下的低级军官也会偷偷前来求医。叶知秋的“仁心”并非伪装,她是真的在尽力拯救每一条生命,这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位慈悲为怀的女郎中,她的伴侣每日辛苦奔波,只是为了囤积足以富甲一方的财富,并窥探着这场战争的核心秘密。
表面的医馆生意愈发“兴隆”,前堂大木箱里的钱币叮当作响,地窖里的矿石越堆越高。而山洞深处的储备,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粮食、盐块、药材、各种金属原料堆积如山,其总量早已远超一个小贵族的身家。
然而,凌弃和叶知秋心中没有丝毫喜悦。镇外的包围圈越来越紧,魔物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镇内的存粮和士气都在不断消耗。里斯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仁心堂的“繁荣”,是建立在南风镇这座孤城即将倾覆的危墙之上的。
一天深夜,凌弃再次安全返回山洞,将新带回的物资归位。他站在洞口,望着远处南风镇方向那片被魔火映红的夜空,对身旁疲惫的叶知秋说:
“箱子快满了,地窖也快堆不下了。我们攒下的东西,够我们躲在这里吃用十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平静,“但如果城破了,这些东西,要么成为魔物的战利品,要么和我们一起埋在这里。”
叶知秋靠在他身边,轻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凌弃沉默良久,缓缓道:“等。等一个机会。要么,里斯坦能创造奇迹,守住镇子,我们继续蛰伏。要么……城破之时,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杀出一条血路,或者……找到那条只有我们知道的,通往黑石林深处的路。”
他回头看了看洞内堆积如山的物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这些财富,不是用来享受的。它们是火药,是刀刃,是我们和这个乱世,做最后一笔交易的筹码。”
双巢之中,财富在寂静中疯狂累积,而决定命运的时刻,也在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