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贴着三人一狗的腿尖啸而过。
齐晃只觉得刚才有个像海带般滑溜的东西从他脚踝果露的皮肤上一擦而过。
那湿漉漉的阴冷，让他应激立马毫毛竖起，腿上瞬间站起一片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三人面前盥洗台上一团黑影慢慢浸入镜子，逐渐在镜中浮起。
齐羽凡心脏咚咚咚加速，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啊！”后就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那团在不断翻腾的黑影。
齐晃的尖叫堵在嗓子眼，他亦僵硬在原地，眼睛盯在这团黑影上，瞳孔一直收缩。
眼前的一切对他这个无鬼神论者冲击实在太大了。
观今余光瞥到这两人的反应，将注意力放在齐羽凡面前勉强撑住一层极薄空气墙的魂。
这个鬼魂是个看起来有40多岁的中年女性，她留着厚重的齐耳短发，穿着朴素的西装套装。
她一脸凝重地看着镜中的黑影，而她的右边躯干已经全部残缺，伤口上有白金色的萤火，不停地吞噬着她几乎见底的魂力。
她很想再分裂出一个防护膜给齐晃，但她尝试几次都无法凝聚更多的魂力只能放弃。
镜中的黑影已经出现了模糊的四肢，脸也快出现了。
“小小水鬼，还故弄玄虚。”观今双眼一凛，看着镜中的黑影，冷冷说道。
齐羽凡身边的鬼魂刘臣雨侧脸朝观今看来。
这镜中的水鬼，起码有一两百年的道行。
刘臣雨即便有功德护体，也斗不过镜中水鬼，而她还被齐羽凡请来的天师重伤，魂力也在被天师的道力不断蚕食。
最多再过两天，她就会完全魂飞魄散，消散在这她爱了百年的人世间。
齐羽凡带来的这小姑娘看起来就是大学生模样，还没有齐羽凡年纪大。
刘臣雨下意识也分了一部分魂力放在观今的身边。
等会这水鬼发起攻击，这分为三部分的魂力好歹能护住他们三人全身而退。
而刘臣雨一点都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危。
观今右手往虚空一抓。
一支缭绕着红金色光芒的符笔凭空出现在她纤细的手中。
她凝神在面前的空气迅速落笔。
横、竖、转折、撇……
齐晃和齐羽凡微张着嘴，几乎是瞪圆了眼眶看着一个青蓝色的封禁符箓迅速成型。
这个字两人并不认识，他俩只从这个符字上感受极其沉闷的力量。
青蓝色的符字脱离观今的笔尖后瞬间疯长，直接将那已经捏出络腮胡男人脸的水鬼钉在镜中动弹不得。
本来这水鬼故意留了个“尾巴”在盥洗台上恶心他们。
是一坨散发着奇臭无比的腐肉气味的黑色不明物体，性状像打结的腐烂水草，湿漉漉的，也被钉在大理石台面上。
观今写完符箓，左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整套房子的窗帘应声而开，阳光从窗外洒进房间，房间里的光线霎时间通亮起来。
烁亮的阳光落在盥洗台上的黑色物体上，镜中的水鬼尖厉惨叫，这比它刚出场的啸声刺耳太多了。
齐羽凡和齐晃被这突如而至的光线和惨叫刺激到了，都下意识用胳膊护住头部。
刘臣雨当即往房间里昏暗的地方隐去。
但她立马就发现这阳光对她毫无影响，她还能久违地感受到这阳光中的温暖。
“多谢。”刘臣雨明白这都是这个年轻女孩子的功劳。
“不客气，刘老师。”观今客气地回应道，眼里全是友好。
“……刘老师？”齐晃后知后觉地捕捉到观今话语里的关键词，关于这个称呼，此情此景他只能立即联想到一个人。
观今只对齐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符笔在空中随意一划。
空气中光影扭曲了几下，黑发红眼身着中式对襟长袍的男人从虚空中跨出，对着观今低头行礼：“大人中午好。”
大强从两声抽气中抬起头来，将屋中一切尽收眼底，等目光落到那名黑发女教师身上时，他突然明白观今把他从隋城召唤过来的原因。
“女士，请到这边来。”大强绅士微笑，伸手邀请刘臣雨去沙发。
刘臣雨谨慎地点点头，目光从大强漆黑的指甲上收回来。
齐羽凡和齐晃就眼睁睁地看见离大强半米的沙发垫上出现浅显的下陷，仿佛有人在沙发上落座。
“孟同学，请问那是刘臣雨女士吗？”
齐晃实在忍不住开口，眼睛紧紧地盯着沙发上的坐痕，连旁边的齐羽凡也是一脸焦急的询问表情。
一时之间，镜中的水鬼无人在意，它被天青色的符力360度牢牢地五花大绑。
“是的，她现在快消散了，也没法凝聚力量在你俩前面显形。”
观今肯定答道，她的功法此刻没法帮助刘臣雨。
看她伤口的荧火，应该是出自于力量体系偏火系的七星宫一脉的天师。
只能先靠同为鬼物的大强了。
“消散？”齐羽凡把这句话和还在岚溪会所三人的谈话联系起来。
“你请来的天师诛错了鬼。”
那个天师估计也不知道这屋子会有两个鬼物，既然雇主齐羽凡没明说，他拿钱出完力就走了。
“那个退散的黑影是奶奶啊。”齐羽凡眨眼间便想明白其中，他脸上一白，自责地喃喃道。
见刘臣雨右边的躯干快拼接回来了，观今从包中取出琉璃小瓶，打开瓶口，径直往两人的脸上泼去药水。
淡蓝色的药水让两人脸上顿感清凉，像被人迎头泼了极浓的薄荷水。
齐晃都没去擦拭，他的目光早就钉在沙发那里了。
万般熟悉的面容从回忆中重现在现实里，他有点踌躇，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绪让他驻步，只敢轻轻唤道：“妈妈……”
刘臣雨闻言，转头看向自己的幺儿和小孙孙，她现在的面容比她本来的年龄要年轻太多，但齐晃和齐羽凡绝不会认错她。
“……”齐羽凡怔愣地看着沙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刚转过来的脸上找到了奶奶的影子。
他双眼通红地看向奶奶只修复到胳膊肘的右臂，断口还坑坑洼洼的，他双腿直挺地跪到了地上，愧疚道：
“奶奶，我对不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