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笑着说了下去：“这样很好啊。Earth的专利，不需要再通过第三方，省了好多麻烦。你既然是真的看好霍夫曼星人，这操作不是一举两得嘛？”
周诗亦顿时哑口无言。隔了一阵子，他问：“你不是不支持我入股霍夫曼星人吗？”
“我反对的是你意气用事，为了和他争个高低，各种骚操作。”李洛瞥了他一眼，“既然你们能达成合作，图形编程的专利也能顺利解决，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李洛没有等他回答，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当初你们会一起创立SCP，一定是因为愿景相似，理念契合。如今你觉得霍夫曼星人的产品符合你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既然你真心觉得合适，那就去做。别人没什么资格置喙。”
他此时只能带着抱歉说：“就是害你白忙活了。”
“怎么会？”她大度地摆了摆手，“建议我都是认真负责地给，你也开明客观地采纳了。最后的决策和执行，当然是以你为准。我们是一个团队，我无条件支持你。”
李洛这一套和客户沟通的话术娴熟得很，严丝合缝。周诗亦本想再多解释几句，但也挑不出个什么话头再继续下去。不过李洛并没有仓促地转移话题，而是静静地等着他。
他想了半天，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瑜琦告诉我的。”
“哦，很好。”他点了点头，移开目光，“对不起，本该我自己来告诉你。公司这两天事情太多了，没顾上。”
“周诗亦。”
“嗯？”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重新组织一遍语言。”
他被噎了一句，喉结动了动，“对不起，之前是我故意瞒着你，我怕你会不高兴。以后不会了。”
李洛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有些难堪，干巴巴地说：“我现在和你实话实说，也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定价上的确需要古立的参与。”
“嗯。”她终于展颜一笑，“没关系。之后换股上的安排，有需要随时找我们。”
其实郑瑜琦只是提了句周诗亦入股的意向。而周诗亦打算让亦舟和霍夫曼星人换股这事，李洛则是自己猜测出了七八分。
刚才他的说法是，安德里·杨既同意了转让霍夫曼星人的股份，又点头了Earth的授权。
但周诗亦避而不谈的，是他自己打算如何入股，采用什么支付方式。
安德里·杨先前如此计较，连图形编译器Earth这种冷门技术的专利授权都小气得紧，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周诗亦愿意入股他的新公司，态度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即便是他二人冰释前嫌，也不可能有这么好商量的事儿。所以必然是因为周诗亦愿意以少许更具增长潜力的亦舟股份作为交换。
这交易究竟是不是划算，得看具体定价。不过他既已考虑妥当，也没想着与她商量，她信他便是。
至于他们二人的那些个前尘旧事，似乎不再是他做决定的关键驱动力，那她也就懒得去问了。
李洛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但是周诗亦仍旧耿耿于怀。过了半晌，又问：“我是不是显得很没诚意？”
“不会。”李洛扑哧笑了，“甲方乙方嘛，我也有瞒着你的时候。”
这话倒是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先前的愧疚感一扫而空，他沉声问道：“你瞒着我什么？”
李洛心中想道，唔，他倒是有着一副好嗓子，不妨再由着他问两句来听听？于是她也不答，只是扬着唇角看着他。
周诗亦果然遂了她的愿，又问：“你们不是客户至上么？”
“是。”李洛笑得一脸顽皮，“但客户利益优先，不代表我什么都得告诉你。”
他很生硬地问：“不是说十四条业务原则吗？第十四条是什么？不是正直和诚信？”
李洛捶了他一拳，在沙发上笑做一团，“我跟你说了那是……咯咯咯……高盛的业务原则……咯咯咯……你记性好差……”
“这信托责任呢？这总是行业通用的吧？”他焦躁得很，“你要怎么样才肯说？”
她笑得一抽一抽的，任他怎么拷问，就是不答，忽地又呛到了自己，在那儿咳个不停，喘不上气。他忙伸手轻拍她的背，又去倒水来递与她喝。
李洛仍在没心没肺地颤个不停，边笑边大口地抽气，“你不能……咯咯咯……强迫我……”说罢使劲灌了几口水。
“好好好，我不问了。”他亦笑得温暖，“你慢点喝。”
“叮”，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李洛总算收了笑，在茶几上搁了玻璃杯，敛容拿了手机来，手指点亮屏幕。微弱的蓝光照亮了她的脸。
她收到一条消息，发送人显示是“朱羽萌（T行）”。朱羽萌的对话框里，之前只有两条对话记录。
那是三四个月前两人互加好友时发送的消息。
朱羽萌：“学姐好，我是朱羽萌，T行林总组里的分析员。”
李洛：“你好，我是李洛。”
周诗亦微微侧头，便看到了消息框内的对话。
朱羽萌这次发来的消息普普通通，问候了一句：“李洛学姐，圣诞到，新年好！”
李洛怀疑这是条群发的问候语，但仍是很礼貌地回复了：“谢谢。节日快乐！”
朱羽萌的消息却登时回了过来：“祝你和林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相依相偎、心心相印。”
幽暗中，嘴角的笑容已然冷却。他的目光追着她的眼神。
李洛看到这条消息，面上并无波澜，只是吐了句槽：“一个脸盲，说起话来还四个字四个字的。”
朱羽萌并未就此作罢，热情地发来了一张照片，配上了几个字：“新年打卡点：荷兰”。
李洛轻触屏幕，跃然进入眼帘的是阿姆斯特丹雪雾茫茫的运河河道。纯白的雪花好似一层半透明的白纱，笼着城市，覆着河道旁的条条小船。
那冰雪，最是温柔细密。
粼粼的河面漾着万家灯火的倒影，星星点点，散散落落。
几缕飞云泛着绮丽的蓝色，一如多年前伦敦夜晚的天空。
李洛感到心里猛地抽紧，怔了好久。
他亦是望了她很久，手机屏幕上刺眼的裂痕将这霁月彩云揉碎在她的瞳仁中，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