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山离去后，李洛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把两箱海鲜倒腾进了屋子里。她关上录音笔，在电脑上提取了录音，又拍下一张陈山山所提供名片的照片。
她坐在电脑前，简单汇报了一下今晚的来龙去脉，又继续在邮件中写道：“我认为技术部门对于具体哪些信息可能构成商业秘密的描述太过笼统，指向不明确。就拿推荐算法为例，究竟什么是商业秘密，是软件代码本身，还是各运行模块的组织架构，亦或是高层算法逻辑？
“之前我也曾多次提出，亦舟的知识产权整合策略、保密措施，执行一向存在纰漏，对于专利如此，对商业秘密也是如此。我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引起各位的重视。
“我这边提供的录音本身不知道能起到什么作用，还是麻烦邝律师多费心了。”
李洛将材料加在附件中，在收件人里填入蒋元、邝闻良、钱玟。她本想抄送周诗亦和廖为，而后又觉得这毕竟是蒋元负责跟进的工作。这么简单一件事还要惊动另外两位领导，反倒显得大惊小怪，驳了蒋元的面子。
于是她点击发送，把电脑合上，然后轻声哼着歌，去浴室泡澡了。
五彩缤纷的泡泡挤在水面上，稠密软糯，像是般诱人。李洛觉得好歹是做了一个明智的抉择，心中甚是欢喜。
其实今天这事儿，倒不是自己品性多么高尚、职业操守多么廉洁。陈山山提的这项操作，根本就是个死胡同。
且不说自己若是真要与百百分做这个交易，究竟会留下多少证据，仅仅从盗取电脑上的信息这一步起，就会困难重重。
如若臆想一场这桩非法交易的全过程，以下是一个彩排。
好戏上演，李洛鬼鬼祟祟地请陈山山进家门，二人装模作样地寒暄一阵之后，李洛假意离开去泡茶，顺手将自己的工作电脑留在了桌上，而且故意忘了锁屏。
陈山山此时麻利地戴上一副先前准备的一次性手套，又掏出随身携带的U盘，意图从古立的电脑中拷贝获取亦舟相关的商业信息。就在这时候，陈山山不幸地发现自己并不具备快速黑入古立电脑防火墙的插件或是技术。
其实古立的所有手提电脑默认都是无法连接、读取、修改外置存储设备的，许多外资投行的笔记本电脑都是如此，恰恰是为了避免这类事件的发生。于是陈山山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伟大谋略胎死腹中。
场景倒回五分钟前，假设陈山山真是个手段高超的黑客，成功绕过防火墙，并且全程保持断网操作，避开实时信息安全系统的扫描，获取了一小部分亦舟知识产权信息，雄赳赳地离开了李洛家。
可是第二天李洛开开心心地去上班时，必然需要再次使用这台电脑连接网络。而前夜操作的痕迹会轻易地被IT远程捕捉、标记。几天后，李洛被钟扬叫去谈话，下场自然和符容相似。陈山山所能偷盗的商业机密也就蜻蜓点水、到此为止了。
不过既然是臆想，不妨再进一步。
再次假设李洛鸿运当头，未被公司信息安全系统标记。那么李洛终于通过初试，获得和百百分进行交换的筹码。可是既然打开了渠道，百百分的胃口绝不止于少量算法信息。李洛接下来必须重复多次采取相同的手段，孜孜不倦地向百百分提供所需的机密文件。
而且百百分有了李洛第一次与他们进行非法交易的把柄，根本不用担心她是否愿意继续合作，可以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那么问题来了，敏感多疑的周诗亦既然能发现陈山山与百百分暗通款曲，自然也能迅速发现李洛与陈山山私下偷偷摸摸的勾当。律师和警方有了足够的证据，就可以立案侦查。
再进一步假设，周诗亦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愣是发现不了猫腻；古立几百万搭建起来的信息安保系统也瞎了，扫描不到任何可疑操作。
可谁又能保证，百百分这位所谓的战略规划部高管就一定会信守承诺，把项目往李洛这边送？李洛得提供多少价值的商业机密，才能换取一个十几个亿体量、咨询费用几百万的项目？
若是她真能信手奉上如此重量级的知识产权内容，百百分的核心技术势必会和亦舟高度重合。接下来李洛又高调加入百百分承接各类投行业务，一切便会昭然若揭。到时候不用周诗亦亲自做什么，她在业内的前途也算是完了。
等到百百分的项目来了，她是否能看到一片自由的蓝天，还是需要周诗亦隔着铁栅栏去探望她，也未可知呢……
“呵呵，说什么没有转账交易，没有通话记录。”李洛看着晶莹的泡泡从手臂上划过，自言自语道：“这么明显的利益输送，谁会看不出来？坑的不就是我一个人么？”
法条还是个好东西啊，就像宿管老师、像佛祖、像那日夜晚来送餐车的酒店客房阿姨，孜孜不倦地提醒着你，正道的光，洒在这大地上。
李洛从浴室出来后，随手看了眼手机，顿时傻了眼。
上面有三通蒋元的未接来电，两通周诗亦的未接来电，自己还没来得及把通话记录看个全，谢之遥的名字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李洛接起电话，只听谢之遥声音压得极低，神神秘秘地说：“小洛洛，我好害怕啊……”
“你咋了？”李洛被她搞得有点紧张。
“我在周总家的厕所里……我不敢出去……”谢之遥的声音飘忽不定。
“什么鬼？你大晚上跑人家厕所去干嘛？”李洛有些嫌弃。
“你当我想卡在马桶上？”谢之遥声音大了些，“我当了一晚上车夫了哎。我从你那儿开车回到家里，都还没换鞋，元元就要我送他去周总家里啊。他说有个什么人事变动要谈，他自己晚上应酬喝了酒，非要我送。”
“天啊！他竟然没有打车，而是让你开车送？他对你是真爱啊！”李洛笑着调侃她，把纸盒里的海鲜往冰箱冷冻柜里装，“我不是说嘛，你们是过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