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几步走到垃圾桶边，掐了烟，轻轻掸了掸手，蹦了回来，问道：“我来猜一猜林穆的老三篇。让你去假意伸出橄榄枝，完了又不给人签Offer？”
周诗亦仍是没说话。
李洛瞪大了眼睛，“他该不会又把其他几家同业公司打点了一遍吧？”
周诗亦笑了，“你放心。他不干，我会干的。”
李洛瞅着他半晌，结结巴巴地问：“还……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周诗亦轻描淡写，“林穆说，就是个竞业禁止协议。”
五月里，畅畅和风。李洛觉得自己被吹得一阵寒颤，“好……好冷啊。”
“冷？”周诗亦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袖短裤，有些不解。
李洛一双眸子写满了恐惧，“那……那你……你是不是还要整我？”
周诗亦愣了，直视她的眼睛，“我为什么要整你？”
“谢之……咳。”李洛避开他的目光，怎么能把好闺蜜卖了？她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说话算话啊！”
这回轮到周诗亦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李洛赶紧将话题调转回来，“其实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对这姑娘大度……”
“大度？”周诗亦嗤之以鼻，“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劝我大度？我心里被捅了一刀，血还没擦干净呢，你就叫我大度？”
李洛噗嗤笑了。她侧过头看了眼周诗亦，忙收了笑，面色沉重地问道：“你经历了什么？”
周诗亦觉得并不好笑，微微蹙眉，“李洛，这女人这么贱，凭什么要我大度？就因为我比她有钱？”
李洛咯咯咯笑个不停，弯下腰去直不起来，“成、成、成。你有钱。”
周诗亦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我们已经手下留情了，这女人最后有多惨，全看她有多贪。”
当日陆颖珊若是拒绝亦舟的offer留在知以学，不再上蹿下跳惹是生非，林穆和周诗亦便会到此为止。
两人留的另一处余地便是亦舟挖人的时机。巫兰兰前脚拿出竞业禁止协议，后脚亦舟人力的电话就打给了陆颖珊。若是她选择签下亦舟初级顾问的合同，当然不必再去签知以学的竞业禁止协议。
虽然周诗亦不会真的让她入职，但陆颖珊顶多就是失去知以学的工作，并不会背上竞业合同的枷锁。陆颖珊辅导老师的职位虽然不高，却能查阅知以学所有的独家教学资料。这份竞业合同的违约金不是小数目。
可惜她贪心不足，一边对着亦舟狮子大开口，报出了主讲老师的高价；另一边蛇鼠两端，草草签下竞业禁止协议，想保住知以学后路。今日更是口不择言，随意泄露知以学的内部信息。
接下来等着她的，不仅是全行业的封杀，还有可能是高昂的违约金。
当然李洛也不会去深究这些细节。此刻她望着周诗亦，他的轮廓阴沉而紧绷，真的令她感到有些害怕。
对上她柔和的目光，周诗亦敛了神色，又是风清云淡的口吻，“最近很忙？”
一瞬间的恍神，眼前又是那个温润木讷的大男孩。李洛觉得先前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这人顶多就是偶尔凶一点，气场强一点，总体还是很可爱的。
她又坐到了地上，靠着花坛瞅着天，“对。我们跟的三个案子，目前都没什么希望……”
他挨着她坐了下来，笑着问：“这么惨？”
她眨了眨眼睛，无可奈何道：“如果说并购就像一场婚姻。你觉得婚姻最不幸的是什么？”
“娶了不爱的人呗。”他笃定地答。他音色里的寂寥竟像是细细绵绵的针，刺得她心口疼得慌。她深吸一口气，被冷风呛了一下，咳了两声。
“你别抽烟了。”他还当是烟草的缘故。
“既然不爱，你还娶她干嘛？”李洛突然问。
“不……不能娶吗？”周诗亦忽然侧过头来，眼里尽是委屈，“娶不到爱的人，还必须得一个人过？”
“婚姻自由，又没人强迫你。”李洛两手一摊。
“是……是没人强迫我。”周诗亦十分弱气，似乎在征求同意，“但也是可以结婚的吧？这是基本人权吧？”
李洛没搭理他，自顾自说道：“一半的婚姻最后都以离婚告终，可人们依旧义无反顾地往里头跳。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既然不爱，就不该迈入婚姻，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对对方不负责任，特别是对……咳……中间人的不负责任！”
她说起这话来捏着拳头，义愤填膺，周诗亦觉得她是不是被失败的婚姻狠狠地伤害过。
李洛没看到周诗亦的表情，仍在自言自语：“理想而成功的匹配，必须得有充分且理性的背景调研，性格、价值观、人生观的良好匹配，还得有相互克制、相互信任的契约精神。可惜的是，大部分客户都把并购当作一段恋爱，而不是一场婚姻。”
她的语速太快了，周诗亦手足无措。她到底是在说婚姻，还是在说并购？
如果说的是婚姻，自己是不是该拿个小本子认真记下来，之后可以时时温习、处处留意？
李洛不依不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偏偏还相信一见钟情。两个CEO见了面，讲两个荤笑话臭味相投，就拉开架势要谈并购。三五句谈不拢，就直接把项目否了。你觉得这是理性的判断吗？”
哦，周诗亦在心里笑着，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能让她如此生气的，必然是并购了。
以她这大咧咧的性子，对于婚姻和爱情能有哪门子痛彻心扉的亲身感悟？约莫着就是在某乎上随便看了些煞有介事、故作清醒的条条框框，借着过来埋汰客户罢了。
不过她似乎对于这事，还有几分较真？
“喂我问你，这是理性的判断吗？”李洛又问。
周诗亦回过神来，连忙摇头，笑着回答道：“不是。”
“嗯。”李洛点了点头，“我们拼死拼活赶出来的尽调他们不看，全凭直觉做决定。比如说你喜欢一个姑娘，她看着哪儿哪儿都好，天上仅有，地下无双，令人爱得无法自拔。你觉得这就一定靠谱吗？”
“不……不靠谱吗？”周诗亦又被她整迷糊了，她这说的还是并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