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亭一答应下来，紫芙便松开揽住他胳膊的手，侧过身径直进了紫荣殿。
看到紫芙松了手，贺兰亭有一瞬的心颤，指尖微动，不自觉伸直手指，向前弯曲勾了勾。
方才他说的那些违心之语，她当真了吗？
在原地默了默，这才抬起脚，迈步走进殿内。
此时紫芙正站在批阅奏折的案桌前，摊开一份明黄色卷轴，提起紫毫笔，微倾下身在上面写着什么。
贺兰亭走近一看，见她一字一字地落下来，写着他如何有治国能力，遂效仿古时的贤德帝王，将此皇位禅让于他。
写完最后一个字，紫芙拿起一旁的御玺，印了红泥在下面盖了上去。
做完这些，紫芙又将御玺放回原地，卷上明黄色的卷轴，拿起来递给贺兰亭。
贺兰亭垂眼接过来，“陛下将皇位禅让给臣，之后有何打算？”
“我？”
紫芙无所谓地笑笑，“我哪里都可以去啊。不做女皇，在宫里收拾一些金银细软带走，找个地方落脚，开间客栈或者酒楼，到时候想怎么活都可以。这么多年的吃喝玩乐可不是白吃白喝的。”
贺兰亭握住卷轴的手指不禁紧了紧，喉咙有些涩，“陛下要走吗？”
“退位之后，继续留在京城，肯定会被那些个臣子骚扰，想让我复位，重新做这个女皇。所以为了让爱卿坐上皇位后再无后顾之忧，我也必须要离开京城。”
紫芙仔细想了想，又说：“不过在离开前，还要解决一个人。宸亲王不论于我，还是于爱卿，都是莫大的威胁。
若我走了，爱卿继位，或许那些臣子会转而拥护宸亲王。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抓住宸亲王的把柄，让她再无翻身之日，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贺兰亭眸色黯下来，摇了摇头，“臣暂时没有头绪。”
“行，那我先想想，爱卿先回去罢。待紫涵之事解决，我便退位让贤。下月便是春闱，殿试结束后，待朝堂多站上几位为官男子，爱卿为皇便不会太过被动了。”
说着说着，紫芙便坐了下来，开始思索如何更快地解决紫涵。
让紫涵放弃皇位几乎不可能，只能设套让她主动往里面钻。
这需要一个契机。
褚清，或许就是那个契机。
那副低头认真思索的样子，落在贺兰亭眼里，只是她想要离开的证明。
为他铺好所有路，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便也是她要走的时候。
之前她分明说过，他若为皇，她便嫁他，陪在他身边，再无需操心政事。
现在说要走……
贺兰亭垂了眸，伸手慢慢将腕间的紫金凤纹镯褪下来，连带着那卷退位圣旨一起递到紫芙的面前。
“陛下，物归原主。”
要这道圣旨无非是想要赌一次，赌他在紫芙心里的重要性，赌紫芙可以为他做到哪一步。
结果是，他赌赢了。
所以他什么也都不要了。
她能什么都给他，他亦可以。
紫芙却摇头笑笑，将东西推回去，“爱卿，我给你的，那便是你的。”
贺兰亭神色微凝，声音也沉了下来，“陛下是不是铁了心要走，纵使臣再挽留都无用？”
听他的语气，紫芙心里清楚地跟明镜儿似的，差点笑出声来，可表面依旧装傻道：“你挽留？你为何要挽留我？”
贺兰亭跪地行礼，微阖着眸，声线铿锵有力，“臣，心悦于陛下，不愿陛下离开。”
“爱卿才说对我没有半分情意，现在又说心悦于我……爱卿是还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吗？不过爱卿不必这样，你只管说，只要我有，必全部送与你。”
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身来。
违心之语，她信了。
真心真意，却让她不敢信，甚至连怀疑是真的可能性都没有……
指尖抠进掌心，贺兰亭低着头，一字一顿清晰道：“嗯，臣的确有所图，臣想要陛下。”
紫芙叹了口气，拿起圣旨与那只镯子，走过去，半跪在地，执起他的一只手，给他重新戴上去。
“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有还回来的道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做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
仿佛怎么都拦不住紫芙要走，贺兰亭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暴戾冲出来，抬起手，用力将面前的明黄色卷轴撕扯成了两半，眼眸里泛起点点猩红，“我说不要便是不要！”
紫芙似无奈地喟叹一声，“爱卿……你究竟要什么？”
“臣要陛下。”
贺兰亭抬起脸，下一刻便将人揽在了怀里。
人人都想要身为摄政王的他手里所掌控的权利，从来没有人，会甘愿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都双手奉上。
宸亲王之前说心仪他，想娶他做正夫，也不过是贪图他手里把控的朝堂大权。
而她说娶他，便只是想娶他这个人。
是他贺兰亭这个人。
而非其他。
或许……他可以再赌一次。
就赌，他付出真心，与父君的下场不同。
“陛下，臣愿嫁您。”
贺兰亭在紫芙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也不知怎的，紧绷的身体也全然放松了下来。
“爱卿要嫁我？”
紫芙偏过头看他，眼底尚还留有惊愕之意，“爱卿若入了后宫，便无法再进前朝了。”
“嗯。”
贺兰亭亲了亲她的脸，“臣信陛下。为了陛下，即便不入前朝，又如何？”
紫芙：“……”
贺兰亭见她不语，脸上浅淡的笑意逐渐敛去，上挑的狐狸眼微眯起来，“难不成是陛下改变了主意？不想娶臣了？”
“我的话，在爱卿这里永远作数。”
紫芙将人扶起来，“只是我担心爱卿将来会后悔，后悔嫁给我。”
“臣既已做了决定，便不悔。”
起身后的贺兰亭攥住她的手，“陛下不久前的那两道律令一下，如今只有嫁了陛下，才能与陛下一起行为皇室开枝散叶一事。”
“……这件事容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解决掉紫涵一事。”
感觉到了紫芙的有意回避，贺兰亭心一紧，但也没有再逼的太深，只是微微颔首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