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谁家都有难言之隐
闻镜沉默了很久。
陈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端着炒面，独自一人坐到了角落的餐桌上。
“计划成功了吗？”
他的战术耳机传来了杀手鲸的声音。
“她没有回答，但是我觉得她等会儿就回来找我。”
“啊，你就这么肯定吗？”
“相信我。”
陈庆认为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当时在飞艇上，他窃听到闻镜和蒙面乐师的谈话，说过自己的目的是混进陆行城。
如果没猜错，那个乐师就是紧那罗假扮的。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水月大厦的安保人员很不容易，想必是恳求了紧那罗的帮忙。
既然闻镜费了这么大力气逃跑，那她肯定是做出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离的准备。
这期间肯定存在什么问题。
不过陈庆忽然有些怀疑，如果是紧那罗的话，为什么在飞艇遭到骇客攻击的时候，却始终不见她出来保护闻镜呢？
想到这，陈庆夹起面条唆了一口。
迷雾重重，但是……
“炒面真好吃。”他忍不住赞叹。
也许是机器加持的缘故，炒面配方的比例几乎完美。
孜然的味道恰到好处，不咸不淡，而且所用的牛肉皆为真肉。
不止如此，肉质也属上乘，肯定是在天然的牧场里放养出来的。
这时，陈庆发现紧那罗就斜倚在走廊的柱子边，完全融入不到集体中去。
她是整个食堂里唯一的仿生人。
想必是得到了闻氏家族深深的信任。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闻镜居然也盛了盘炒面给紧那罗。
因为仿生人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所以紧那罗就是交叉手臂看着桌子上的面。
最后，闻镜忍不住自己夹起面条，说了声：
“紧那罗听话。”
“在下可不是动物或者宠物。”仿生人语气冰冷地回答说。
“当然不是了！”大小姐摇摇头，“你是闻镜唯一的朋友。从记事起，你就已经在我身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就像姐姐一样，很温柔。”
紧那罗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说：
“仿生人是没有朋友的。我们从出厂开始，就已经设定好了职责，而在下的职责，就是保护闻先生的女儿。”
“行了，张嘴，啊……”
闻镜还是强行把面夹到了紧那罗的嘴巴前。
真是奇怪的姑娘。
陈庆就坐在角落等了很久，闻镜也没有一点要过来的意思。
该不会真的猜错了吧？
这边杀手鲸在耳机那头嚷嚷：
“笨蛋，你要是能成功我头给你剁下来……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是吧？”
“我觉得我思路没问题啊。”陈庆陷入了沉思。
渐渐的，最后一批人也吃饱喝足，准备回到公司岗位去了。
就在他已经犯困趴桌上，快要放弃的时候，闻镜却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餐桌前。
“恩公。”
闻镜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点了点陈庆的手臂。
他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喂，邪教女，她来了！”
杀手鲸顿时发出了诧异的声音：“啊，难道我真要剁头了？”
闻镜却在这时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些药品。
“恩公，这里是一些退烧药，刚才特地叫紧那罗抓的。”
“退烧药？”
陈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来她还真以为我发烧了。
这样单纯的温柔，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疯癫的云雾镜。
“嗯，都是我们公司生产的中药，对身体没有损害的。”
陈庆苦笑着拿起药瓶，随便瞅了几眼。
都是些不知名的奇怪药材。
“有效退烧，治愈义体带来的发热症状，以及……缓解‘神机错乱综合症’？”
陈庆越看越觉得古怪。
这不是给赛博精神病吃的药吗，特么的为什么要给我？
闻镜好像想起了一些颇为感伤的事情。
“嗯，我的那些哥哥们……都是这么过世的。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可是我听爸爸说过，他们为了追求长生，改造肉体，患上了赛博精神病……我们公司也是为了破除长生的副作用，才考虑跟外企合作。”
怪不得闻老爷子命这么长。
但赛博精神病会导致突然过世？简直闻所未闻。
怕不是因为发癫被不幸击毙了吧。
“很抱歉听到这些。”陈庆尽可能保持礼节，“所以，你爹对你那么好，是因为老来得女吗？”
“嗯。”闻镜没有否认，“不过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母亲，只有我爸爸。”
很可能是私生的上不了台面。
陈庆心中还是暗暗吐槽：这老不死的精力可以啊。
他之前去网上搜过，知道闻老爷子的夫人老早就过世了，而老爷子也没有再娶过。
“所以，闻老对你一定很严格吧？”陈庆进一步试探道。
“因为……爸爸告诉我，闻镜是胧月生命唯一的希望啊。”
自从几个兄长死后，她成了父亲唯一的继任者。
闻老爷子爱惜女儿如同生命，向来不允许她轻易离开大厦半步。
她就像阁楼里锁着的娃娃，只能呆在云顶之上，听着别人笑，看着别人成群结队，自己形影单只。
虽然生而高贵，却失去自由，如同供奉在寺庙里的神女雕像。
从记事起，她几乎没有走出过大厦。
不能随意地奔跑、说笑，做的每一件事都代表了公司的形象，被严格规划。
成为大公司的继任者，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可这一切，却都成为了闻镜的枷锁。
“所以，你才想要逃离，对吗？”
陈庆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即便闻镜没有明确回答，可是内心也如决堤的洪水。
“逃不掉的。”
闻镜举起了自己的机械义手。
“爸爸将象征胧月生命的‘龙鳞’装在了我身上，他跟我说，一天是公司的人一辈子都是公司的人。”
是那个大师级的仿生层，好像叫【千花吹烬】来着。
陈庆凑上去观察了好半天。
她很少在外人面前说话。
陈庆套话的话术也相当贫乏。
可是与人谈心的感觉却令她格外珍重。
毕竟闻老爷子很少允许她跟外人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关在闺阁里。
“但你，依旧渴求自由。”
闻镜终于忍不住说道：
“是啊，我从不想继承什么企业，也不想成为所谓家族的希望。
“我只想跟普通的女孩一样，过普通的生活，有朋友可以说话，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跳舞，可以吃好吃的东西，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这就是我生来的意义，或许正因如此，妖魔才会如影随形。
“就因为我是未来的继任者，所有人都在努力保护我，妖魔也为了摧毁胧月生命而追杀我。可是啊，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或许闻镜……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与不幸吧。”
陈庆一时间无言以对，不免有些动容。
被“承担家族延续”的大山压垮，的确很难受吧？
与此同时，还要因此而成为镜花城百姓的众矢之的。
这颇有种“错生帝王家”的悲凉感。
假如有一天，闻镜成为了胧月生命的掌门人，面对这样的暴动，她会不会因此而成为牺牲品？
闻镜只觉得鼻子一酸，“其实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闻镜已经尝试过追寻自由的感觉……恩公的好意，闻镜心领了。这座大厦是我的家，一辈子都是我的家。”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掩面啜泣，但不一会儿又努力挤出微笑。
“恩公也有自己的命运，镜花城也是，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命中注定的因果……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那妖魔而牺牲了。”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陈庆扯开一片湿巾，想替她擦去眼眶的泪水。
看来在这个世界，难过的不只是贫民，即便贵为千金，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想到这里，闻镜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抹干净眼泪。
“是爸爸打来的……抱歉，恩公，闻镜必须失陪一下。”
正常的公众电信已经断了，现在所有人用的都是水月大厦内的独立信号基站。
陈庆点了点头，却暗中将私枭的女王蛛放了出来，让它悄悄跟随闻镜。
大小姐一路走到了无人的地方，才接通电话。
“镜，你究竟去哪里了？不是让你做个样子就赶紧回来吗？”
“对不起，爸爸。”
“东皇制造的大人物马上就到了，赶紧准备一下，别丢了胧月生命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