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可违抗的命令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诵经声若有若无地自庙堂中传来。
巨大的黑色佛母像下，朱世安跪坐在蒲团上，眼睛微闭，佛珠在指间流转。
他的身后，四名侍卫也如同护法金刚，一只手结印，一只手托着铁塔。
周围的金色转经筒在机械驱动下缓缓转动。
自上而下，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悬挂有几十条写有红色经文的透明长幡。
天窗外风暴肆虐，玻璃晃动作响，震得这些红字幡旗如同幽灵般摆荡。
朱世安伏地一拜，身后的侍从轻敲木鱼，这时候，巨大的三相佛母陡然间机械晃动起来，每条手臂各托起一盏香炉。
烟雾从香炉中弥漫开来。
水月大厦的工作人员在走廊小声而恐惧地议论道：
“大……大黑天来了。”
“怎么可能？明明没有任何征兆。”
“难道是胧月生命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人民，也触怒了大黑菩萨……”
“瞎说，老板告诉咱们，要，讲科学。触怒菩萨的，也是那帮暴民，跟我们……无关。再说，羌塘神女也会怜悯咱们的。”
远方的大楼笼罩在一片深层的晦暗中，原本光鲜亮丽的镜面变得肮脏斑驳，就像一根根巨人的骸骨在逐渐风化。
大厦内部响起了紧急广播：
由于突发状况，大黑天正在汇集，请大厦内的员工将门窗锁好，以免造成生命及财产损失。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胡人员工，脸上仿佛布满了阴郁的线条。
“你们没发现吗？自从那男人来了以后，大黑天也跟着出现了……”
“嘘，活腻了？还是赶紧去处理老板要办的事情。”
大厦佛堂的诵经声停止了，那些躲在外面议论的员工也害怕得收了声。
他们低着头，面色阴郁地匆匆走向楼下的储藏间。
虹膜解锁，铁门开启。
走廊灯光洒进库房的瞬间，照亮了数十具仿生人堆砌而成的“京观”。
被停用的仿生人被扔在角落里，就像商场里随意乱扔的废弃假人。
因为粗暴的处置，那些仿生人的脑袋挨着腿，手臂挨着背，有的已经被拆成了好几块，被凌乱放置在一起。
脑袋已经滚到了库房中间。一只老鼠正抱着机械眼球好奇啃噬着。
仿生人无神的脸上缠满了写有红色经文的白布。
员工们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东皇制造的人说，被贴上经文的都是不合格的仿生人，可以拿出去给暴民处理掉。”
“虽然都不是真人，但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他们咽了咽口水，将仿生人挨个抬出来，装进集装箱里。
其中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员工在走近角落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奇怪的仿生人尸体。
她的脸部不停撕裂扭曲，闪烁着各种色块，仿佛整个头颅都是漩涡一般。
女员工左右张望了半天，似乎非常紧张的样子。
然而就在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感觉喉咙一凉。
死掉的仿生人活了过来，手中多出了奇形的钺刃，一对冲天月牙上挑指向了对方的咽喉。
“侦测的威胁，正在分析中……”
那名女员工连忙低声说道：
“紧那罗，是我！”
她摘下了面纱。
“分析完毕，确认身份为【闻镜】。”紧那罗声音机械地分析道。
似乎是因为朱世安的那一枪打坏了发声系统，现在说话比以往更为接近冰冷的机器。
紧那罗收起了武器。
闻镜却在下一刻紧紧抱住了她。
“紧那罗，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大小姐强忍着眼泪，轻轻抵住仿生人的额头，当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就要失去紧那罗了。
从打记事起，这个冷冰冰的杀手就如同亲人一般随侍着她。
她记起自己不懂事的时候，曾经坐在紧那罗的肩膀上，让她带着自己快活地在公司里跑来跑去。
后来被父亲发现，狠狠教训了一顿，也是紧那罗主动站出来，承受了父亲的怒火。
每次遇到危险，紧那罗永远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无言是她最大的温柔。
在紧那罗中枪倒下的时候，她努力在闻镜的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
休眠。
她是胧月生命最顶级的智慧型仿生人，总能够根据局势做出最优的判断。
或许是朱世安太过于自信，即便是他也被紧那罗的伎俩骗了过去。
闻镜一直都相信，紧那罗和其他仿生人不一样。
她是活着的，是有自己思维的，只是不能，也不会像人类那样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该走了，紧那罗。”
虽然闻镜舍不得离开她，可是她知道，东皇制造派来的执行官心狠手辣，必定不会放过紧那罗。
可是，紧那罗却僵硬摇了摇头。
“我得到的命令是——‘保卫闻先生的女儿’，我不能擅离职守。”
“求求你了，我不会有事情的，要是你死了，又有谁来保护我呢……”
这时候，闻镜听到身后传来其他员工的脚步声。
她连忙戴回面纱，不顾一切地将紧那罗的身体抱了起来。
“你先接着装死，一会儿会有车把你送出去，你就趁着大黑天的机会赶紧逃走。”
紧那罗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装成了死尸。
闻镜将紧那罗和那一堆仿生人一同装进了货箱。
不知道黑暗持续了多久，直到紧那罗感觉货箱被重新打开。
外面还是一片黄沙肆虐的黑暗。
街道的灯光暗去了。
信号也被大黑天阻断。
闻镜戴着防尘面具，趁着周围没人，她小心翼翼地把紧那罗从“死人堆”里翻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紧那罗感觉脑袋剧烈疼痛，全身上下的零部件都似乎遭到了未知的干扰。
“大黑天……检测到辐射指数正在上升，即将接近致死量。”
“活下去，紧那罗。”
闻镜低声向她做最后的道别：
“就当为了我，去帮助陈庆他们。警务司同样也在追杀恩公们，他们会帮助你，你也要帮助他们。”
“闻镜小姐。”紧那罗慢慢站直了身子，义瞳中散射出暗红的光，“假如我离开，有96.3%的可能性，你会遭到不测。”
“这是命令。”闻镜坚定而决绝地说道，“我是胧月生命的继任者，我不会有事。”
此刻，紧那罗却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幻纱】，声音冰冷地说道：
“保护你，也是我该履行的职责。”
“听话！”闻镜加大了音量。
“对不起，恕难从命。”
说罢，她一掌打在了闻镜的后颈上。
大小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在了紧那罗的身前。
“原谅紧那罗，我必须带走你，因为AI分析，朱世安有99.17%的可能性会对你下手，而你，只有96.3%的可能性生还。”
紧那罗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闻镜，看着她那“与自己几乎完全一样”的面容，猩红的义瞳也仿佛变得无限温柔起来。
就像珍爱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boSS说，你是紧那罗的妹妹。身为长辈，应该永远永远保护自己的妹妹——这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她将少女的脸颊埋在自己胸前，用钢铁之躯遮挡住狂暴肆虐的风沙。
渐渐的，紧那罗的背影悄然消失了在天灾肆虐的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