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斓彻底死了。
南弋举着连弓弩，在辛斓身上连续补了六七只箭，脖子处的血肉翻滚，流出黑色的血，脸上插满了箭。
可南弋似乎没有感觉，用黎霜剑搅动着这一滩烂肉。
阿落和沈景遥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来。
“够了……她已经死了。”
君烨将南弋拉近身边，扔远了连弓弩。
“她死了。”
“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是你亲手杀了她。”
南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只觉眼前红了一片，原是她手上自己的血。
“是啊，是我杀了她。”
“她死了，所有人才可以真正地……活。”
“我要把她的尸体带回去，祭奠当年为清元门战死的羽麟卫和门中弟子。”
君烨擦了擦她眼角的血泪，眼睛微微湿润，有些艰难生涩开口：“那你自己呢？考虑了自己吗？”
他爱她，更重她。
所以，他尊重她所有的选择。
所以，君烨清楚知道，南弋不可能留着辛斓的命，更不可能让慕家受辛斓的威胁。
南弋考虑了所有人，唯独忽略了自己。
＊
禁卫军杀了反叛所有的驻城军，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在这一场盛大的屠杀之后，鲜血染透了地砖，不知道要清洗多久才能让血迹消失。
“没有什么话想说吗？我的帝师大人。”
九闻执转头看向空相臣，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贺喜君上，心想事成。”
银白色的衣袍随风飘扬，浮云被慢慢吹散，雨后的阳光终于不吝啬地全部撒了下来。
这仿佛是一个好兆头，也像是一个故事最完美的结局。
九闻执盯着他，顺着空相臣的方向看向了某个地方。
“从一开始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要死不活的一副样子。怎么？是因为你的心上人看到你杀人如麻的样子了么？”
九闻执没听到身旁的人说话，冷笑了一声，目光看向满地的尸体。
“人都死了，你的慈悲心别用错了地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和我啊……都没得选。这些人……迟早都得死。我们计划这么久不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么？”
“他们这些乱党反臣贼子不死，就是你和我死，就是整个昌宁整个大邺要死！”
“从今以后，本君就是这昌宁的王，大邺的君，所有人的神！”
“所有人……都得臣服跪拜！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帝王！”
九闻执看着空相臣，勾着唇角，“而你，因为是空相臣，所以，你永远是本君的帝师，永远得辅佐本君。”
“空相臣，这就是你我的命。”
＊
勾陈按压着温辞身上的伤口，三支箭，两支靠近左肺，一支射在了腿上。
很明显，射箭的人没有下死手。否则，第一箭就能要了命。
还能救！
勾陈让人抬着温辞就要离开，生怕晚了些真的想走也走不了。
可温辞铁了心浑身是血，硬生生追到南弋身后，即便是倒了也抓住她衣角鞋子不放。
勾陈眼睁睁看着血流了一路，只觉他真是卑微可怜，却也没救了。
温家……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勾陈没有让人上前，只在后面看着，等着这个人最终的结局。
“我错了……南弋……我错了……”
“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够……救你……”
南弋转过身，只用了些力，便把自己的衣角从他手里抽离出来。
“我现在让你活着，是因为我没想好，要让你怎么死。”
她垂眸盯着他的眼睛，看到里面充盈着悔恨和乞求。
这双眼睛，骗了她几次。她明知是骗，却还是次次心软，终究得到了因果，付出了代价。
“你应该想想，赤月宗地宫里的羽麟卫是怎么死的。你的命比起他们的来，半分不值。”
“我要用你的血，去祭奠他们。”
温辞仰头看着她，挣扎着喘不过气来。他抬头看见阳光澄澈，也是在看属于他的太阳。
冬日仿佛已经离开，春日的暖意四处涌动。再也没了漫天飞雪，也没了能陪她看雪的日子。
他凝望着她的脸，格外虔诚。
“那你杀了我吧。”
“用你的剑，亲手杀了我。”
南弋笑了一声，只道：“好啊。”
＊
“这个很甜，送你吧。”
“我的名字里有南，那你便为北，北为朔，风自由自在的，你就叫朔风怎么样？”
“神佛在上，朔风今日，认南弋为主。此生此世，忠诚不移。若有二心，死无……葬身之地。”
时光回溯，他与她之间幸福美好的时刻，总是太过短暂。又或许是他太贪心，总希望能拥有她多一些，再多一些。
贪心不止，执念成灾。
后来发生的种种猜忌、隔阂、怨恨、敌意让他夜夜不能寐，每当他深夜回想起来，徒留折磨不灭。
所以他欺骗自己，亲手创造了一个美好的梦希望骗过她。
只是梦幻泡影而已。
他爱她，在后来用错了方式爱她。
他给予和捧出来的爱，长着利刺，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这世上无人教过他如何正确去爱一个人。
回忆纷至沓来，一瞬间将他淹没。他如同溺水的人，她才是永远的彼岸。
“箭已入肺，我活不了了。”
“我以生命赎罪。”
“亲手杀了我吧。”
温祭凝望着她，发誓要将她的样子刻入骨髓，刻入灵魂。
黎霜剑抵着他的脖子。
“颜色脱落的狐狸面具，我已经重新上了一遍颜色。”
“我在盛京重新吃到了烧饼，没有你给我的那份好吃。”
“南弋，昌宁城没有糖葫芦。”
“这儿的冬天没有雪，我很想很想再看一次雪，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大雪纷飞。”
南弋静静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回忆一瞬间碎落成片，拼凑不出最为完整的画面，纷至沓来。
如今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灵魂已经烂了的躯壳。
当初站在树下，那清风明月似的少年，那个叫做朔风的人，已经死在了她的回忆里。
黎霜剑的剑刃被温辞握在手中，一点点拉近，抵着最薄弱的脖子，只需要再用力些……
他虔诚地看着她。
起码此刻，她的目光只属于他。
“替我看看来年的雪吧。”
温辞笑着，像是冰雪消融一般干净。
“南弋，我爱你。”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