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宋绾玥瞧见地上原本的一摊摊积水,已经蔓延成小水潭。
她灵机一闪,想起刚才遇上巨鳄的沼泽。
这么大的雨,那沼泽的水必然漫上来。
她抬头朝树上的鬼面军师喊道:“老鬼,你了解鳄的习性吗?”
“只知其一,怎么了?”鬼面军师如实说。
“我看书上说,鼍在大雨时,会上岸找一处高地躲藏,不会留在水里。”
鬼面军师满眼疑惑:“这…我不知道,你是怕它们上了岸会来这边吗?它们体型巨大,我们一眼就能瞧见,没必要担心这个吧?”
宋绾玥没接他的话,侧头对墨清砚道:“放孟鹰他们走。”
“什么?”墨清砚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对上妻子笃定的眼神,没再犹豫,指挥铁骑让路。
宋绾玥稍扯了下缰绳,白虎王从石块上跳下,在墨清砚身边站定。
她抬头,朝坐于棕熊背上比她高半个身子的墨清砚眨了眨眼睛,眸底透着精明。
“他们走的是我们刚才破阵走过的那条路,再往前不就是那沼泽吗?这么大的雨,那群鳄说不定全爬上岸。”
提示到这,墨清砚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凌厉的眉眼舒展。
“你想诱他们过去……呵,夫人聪慧。”
鬼面军师从树上跳下来,只听到最后四字,充满好奇地问:“什么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宋绾玥摊手:“我什么都不用做,倘若老天开眼的话,那群鳄自然会收拾他们。”
鬼面军师眼珠转了两圈,一拍额头!
“哦!你说那片沼泽?!”
宋绾玥吹了下口哨,白虎王往孟鹰逃去的方向小跑而去。
“走,我们也追上去,保持距离,不要靠近沼泽。”
墨清砚紧紧跟上。
鬼面军师随意跃上一个骑兵的战马,跟在他俩身后。
没追多远,一声接一声的凄厉惨叫从前方传来。
宋绾玥马上勒紧缰绳令白虎王停住。
虎爪之下,一个大水潭拦住众人去路。
如她所料,雨水灌入沼泽,水位上升。
一团浓稠的深褐色液体由远及近,在墨绿色水里漫延过来。
沼泽地特有的腐烂气味之中,一股新鲜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是血!
宋绾玥眼眸半眯。
孟鹰那队必是误进沼泽,碰上了那群鳄。
这么多的血,水潭瞬间变成血潭,腥臭味愈发浓郁。
空气中充满血腥味,除了白虎王和棕熊,其余猛兽开始躁动,宋绾玥命兽兵后退,只留下铁骑。
墨清砚指着另一边:“我们走这边,绕过去。”
距离越近,那股血腥味更浓。
孟鹰一伙人,够那群鳄饱食一顿。
鬼面军师心情大好,开起玩笑来:“这顿肉够鳄大爷鳄大娘囤着过冬了。”
沼泽处于树林低洼处,和他们刚才来时不同,水变深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湖泊。
雨下到现在,天也变得灰暗。
墨清砚握住宋绾玥的手,两人距离水潭边缘几丈远,提防在水里潜伏着的鳄。
不远处,数十条巨鳄在打扫战场,大张着嘴巴吞下到口的肉块,水面上还飘有南域兵零星残肢。
入目之处,没有一个活人。
“孟鹰呢?”宋绾玥眯起双眼。
鬼面军师耸耸肩:“想找他恐怕比较难,大概是东一块西一块。”
墨清砚注视着远方,眉心蹙紧。
“他狡兔三尺,打了那么多场,每次都让他逃掉,难保这次也是。”
鬼面军师无奈地说:“他进了鳄鱼口,还能怎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掰开鳄鱼的嘴巴探头往里瞧啊?你这也太杞人忧天。”
墨清砚还是说:“没看见他的尸体,都不可以松懈。”
宋绾玥回头看了眼铁骑们,探身过去凑近他,压低声音劝道:“在这里耗了那么长时间,早就过了和元榛、萧皓轩约定的时间,不管孟鹰是死是活,我们回去再说。”
“嗯。”墨清砚点头。
宋绾玥刚传令全军撤退回营,腰间骤然被一条精壮有力的手臂挽上,身子脱离白虎王,悬空移动。
墨清砚揽住她的腰,将她提到自己身前,扯过身后的斗篷盖在她身上为其挡雨,打算和她一起骑棕熊回营。
“没事,反正都湿了。”宋绾玥掀开斗篷,抹掉脸上水珠,“行军打仗免不了,我都习惯了。”
墨清砚又用斗篷拢住她:“少淋一点是一点。”
方才对战,没办法之下才让她淋了雨,现在总得照顾着些。
朗声朝陈潇吩咐:“派人快马回营,命伙夫准备姜汤热水,所有人都喝一碗。”
“属下遵命!”
回营路上,道道命令传出去。
萧皓轩带兵往东退二十里,在一高地上扎营,此处往南可眺望崇象北城门,往东靠沧浪江,是个重要战略地。
宋绾玥与墨清砚回树林另一边的军营休整,加紧操练士兵攻城。
元榛领一队铁血军回主营,与帝后会师。
某夜过去,主营士兵起来后发现营内空了不少,来回一圈发现,齐明安连同西昶军都不在军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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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军在树林中布置机关,结果自己伤亡惨重。
崇象城内乱成一团。
宋绾玥命一枢密使趁乱混入城内,与李拔碰了面。
枢密使带回一块布碎,上书六字——
鹰飞高 夜遁逃
宋绾玥轻声念出来,眉头一紧,随手将布碎扔进火炉。
抬眸与墨清砚对视,同样在对方眸底看出不悦。
元榛不明:“什么意思?”
墨清砚道:“这首诗原句是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李拔怕信落入他人手中,才以诗隐喻。”
宋绾玥双手撑着沙盘地图边沿,声音低沉:“还是让孟鹰逃了。”
“什么?”元榛讶异,“都这样了他还能逃?怎么你们两个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
宋绾玥淡淡地说:“都没见到他的尸体,我不认为他就这样轻易死了。”
墨清砚以相同语气道:“孟鹰逃命的本事一流,每回如此,见多不怪。”
鬼面军师不屑地说:“怕不是将身边的守卫兵全喂了鳄,自己趁机逃走,懦夫!”
陈潇神色平常:“对南域军来说,孟鹰是主子,身为下属,保护主子是天职,舍命亦不为过。”
鬼面军师双手叉腰:“下属英勇也不妨碍他是个懦夫。”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
宋绾玥一直低头凝视着沙盘,墨清砚走到她身边。
“在想什么?”
“你说呢?”宋绾玥不答反问。
墨清砚将下巴轻点在她肩上,缓缓吐出一句:“就是现在,可别让他喘过气来。”
宋绾玥莞尔。
懂她者,墨清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