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到根据古蝉的指引，来到一处大堂，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进入。古兰正在主位。
“弟子郑到，见过师尊。”他跪下磕头行礼。
“大胆孽徒，你可知错？”古兰说到。
“弟子知错。”郑到头埋得很低，愈发恭敬。
“好。”古兰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我且问你，你错在何处？”
郑到回答：“弟子一错在拿出丹炉实验，大殿本是神圣的授课之地，弟子此举破坏了氛围。二错在以外门弟子身份开口询问，不顾位次尊卑冒犯了师尊与诸位师兄师姐。三错在弟子境界低微，问题浅薄，劳烦了师尊解答。”
“你明知故犯，意欲何为？想引起注意？”古兰冷冷问到，气势散发。
郑到从未面对过这么恐怖的人，只能跪在地上，身体僵硬的一动不动，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弟子……不过是想求道。”他从胸口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以这种方式？”古兰将气息收敛一点。
郑到感觉可以说话，低着头喊到：“弟子以为，求道从不是衣冠楚楚轻描淡写，也不会分什么位次尊卑，配或不配，更不能因无知而胆怯退缩。授课为授道，弟子为求道，最重要的只有道，其余的都不是重点。”
郑到说完头贴着冰冷地面。
三息之后，他感觉压力渐渐减小。
古兰看着这个特别的弟子。她从来没注意过他，他太普通了，无论在修炼方面还是炼丹方面。但他却有股精神，这股精神不知能否帮他走下去。
她还记得自己对他的评价，心智一流。
“既然如此，念在你是初犯。下去将《药典》第二章手抄一百遍。”古兰面无表情，将一本书仍到他面前。
郑到捡起来：“是，师尊。”
郑到赌对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要知道《药典》只有第一章是开放的，其余都需要用贡献值换取，古兰给他这个无异于赏赐。
郑到行礼后退下。
其实古兰第一句话就表明了她的态度，说是孽徒，至少还是将他当作徒弟的。药堂那么多弟子，能被称为孽徒，本就不容易了。
古兰看着郑到离开，摸了摸扶手：“求道？”她自言自语。
她早年时为了学炼丹术，嫁给了一个比自己老几百岁的炼丹师，尽力满足服侍他，最后将他的技术全部学到了手，才有了足以在修仙界立足的本钱。
这时想起来，才发觉千年已过。正如郑到所说，求道从不是衣冠楚楚轻描淡写，也不会分什么位次尊卑，配或不配，更不能因无知而胆怯退缩。
这边郑到回到屋子，将《药典》细细咀嚼。油灯下，他一时看得入了神。
正在这时，他左手之中竟缓缓爬出了一只蝴蝶，那蝴蝶在灯下，琉璃般的身躯蒙着麦芒似的金光。
她彩色的眼睛从文字上扫过，一块翅膀碎片出现隐隐约约的字迹。
“丹。”
“什么情况？”郑到有些惊讶，仔细观察。“她在看书？”
“傀儡也会看书？”
他忽然有一个想法。她在悟道，她不只是傀儡，她还有灵智。
这时他才明白了，巫马恒究竟创造了个什么东西。
傀儡没有寿命，而她是有生命的傀儡。意味着只要没人破坏她，她就可以无限悟道，无限成长，最后达到全知，登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当然这也是郑到的猜测，他境界太低只能猜测。那么既然知道了这点，郑到便一一实验，将身上的所有功法、秘术给她看过。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发现微光的每片翅膀都代表着一条大道，当她悟道时便会有字迹浮现。郑到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量变还不足以引起质变，所以她现在还是一只蝴蝶，带来不了任何神通。
最让郑到在意的是，当他给微光看《天知道》这本功法时，她身上带着“卜”字的翅膀亮了。与此同时菱形碎片上浮现了一幅图画，无数线条交织，其余碎片上都没有这种情况。
郑到实在费解，绞尽脑汁终于想到，《神剑决》背后也有一幅图，他对比一看，似乎又毫无联系。
微光看过《神剑决》后，也仅仅是代表“剑”和“魂”字的翅膀浮现出字迹。
他想让微光看更多蕴涵大道的书籍，无奈这些东西都十分珍贵，需要灵石或贡献值兑换，他又不知道微光要多久能产生变化，便也只能从长计议。
这时郑到又想到了一条线索，当年在炼傀大阵的石壁上，有一个中原人的名字——孟长生，或许可以通过他来了解天傀。
郑到在藏书阁内寻找后，发现署名为孟长生的书竟然只有那本《四方纪实》，他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位大能似乎有些太神秘了。他能游历四域，参与天傀制作，说明他修为至少也是元婴，这等人物怎么会没有记载？
既然没有头绪，郑到也就停下了探索。
他非常忙碌，炼丹、炼体、炼神、还有学习知识和提升修为。
等到大半月后，他带着手抄的一百遍的《药典》第二卷，来到了玉阶宫求见师尊。如果自己抄好了就这么过去了，显然不是他的风格。他拿着这些来找师尊，正好是名正言顺，其间又可向她求教，郑到算盘打得很响。
对待这种事，他向来有种死皮赖脸的特质，这点老樊非常清楚。
他在玉阶宫外冻了很久，四肢都有些活动不了后，师尊才召他进去。刚挪动步子时，差点摔了一跤。
郑到面对古兰非常尊敬，称得上俯首帖耳。他报告自己抄写受罚已经完成，而后开口问了些抄写过程中问题，以及炼丹过程中的疑惑。本来他一个外门弟子是绝对没有这种资格的，但他巧妙的为自己争取了这个机会，他也足够有勇气去触犯那些约定俗成的东西。
古兰回答了他一些问题，另一些却闭口不语，或许是觉得太蠢了。郑到看古兰不说话，便更加恭敬，堂内寂静片刻，接着继续响起郑到的声音，他开始问到下一个问题。
半个时辰过后，郑到才将问题问完。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最近一直困扰自己的事。
“师尊，弟子前些时日看了《四方纪实》此书，不知这孟长生是何许人士，还想请师尊赐教。”
“这和炼丹有什么关系？”古兰问。
郑到解释：“炼制某些丹药时需要接触到异域药草，但弟子对于异域却并不熟悉，对这些药草生长环境也就不够了解。在藏书阁寻找后，发现只有《四方纪实》这本书对异域评价较为中肯。但仍不辨真伪，便想请教这孟长生是何许人士。”
“中原地大物博想炼什么丹药炼不出来？需要了解异域？”
郑到接着解释：“弟子几年前，曾去南洋，得到过凝神丹的丹方，想要修改却屡次失败。”
郑到早想好了说辞，以打消古兰的疑虑，天傀这事绝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古兰看起来认可了他的说辞：“孟长生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天机道人，他想必是不屑于说假话的。”
郑到不露声色，恭敬行礼：“多谢师尊解惑。”
等他退下，古蝉才来到大堂。
古兰起身：“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踏着雪走到崖边，此时月出云雾，如冰轮乍涌，一片天寒地彻。
古蝉在古兰身后试探着问到：“师尊对他可还满意？”
古兰摇摇头：“他很聪明，但也仅仅只是聪明。天赋上跟你们几个师兄妹差太多了。”
“勤未必不能补拙。”古蝉微笑着说。
“你也说了，是未必。”古兰侧头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冷漠的神情退下还有慈祥的一面，两人像一对婆孙。
“倒是你这孩子，为什么帮他？”
“只是觉得他有些太苦了。”古蝉声音柔和。
“我还以为是因为陆扬名呢。”古兰声音哑哑的，一脸严肃开了个玩笑。
“师尊，您该是了解我的。”古蝉情绪看起来没有太大波动。
古蝉似乎对所有人都比较热心肠，但骨子里却是冷淡，这样一个女子，不太相信爱情。
古兰点点头：“记得当年我收养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哭起来很吵，像夏天的蝉一样，越长大却越安静了。”
“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古蝉靠着她。
“若是那小子真让你感到有那么一点高兴，你可以去试试。”古兰自顾自说着。
“师尊！”古蝉有一点撒娇埋怨的语气。
“好了，不提了。”古兰微笑一下，叹息一口气后，眼中多了点沧桑：“我辈修士一心求道，到最后还是空空一场幻梦。我只是觉得应该趁着有时间，多体会一下人生……”
接下来几月，郑到依旧“知错不改”，在课上炼丹，询问问题。然后也不管什么规矩多次求见古兰，这个过程中，他的丹道境界也飞快提升，隐隐有逼近新人境的趋势。
郑到这么去打扰古兰，并非无的放矢。他会猜测古兰心理，再通过试探确定自己的判断。
试想一下，一个一千多岁的人，她想的是什么。金丹修士的寿命是一千年，古兰修炼丹道，一定服用了不少灵丹妙药，所以能多活些年岁，但也不会多活太久。
她炼了一辈子丹，现在已经行将就木。为什么要讲课？还不是希望把自己的东西留下来。郑到去请教她，她是不会怪罪的。所谓三思而后行，郑到都是分析过的。
如果把古兰换成徐长虹，人家三百岁的天才，一心修炼要更进一步，如果去打扰他，那无异于找死。
郑到坐在窗边，抄书抄的手发酸。他推开窗，正有一阵清风吹进来，沁人心脾。
天边一只纸鹤悠悠飞来，落入梁上听巢，原来是陆扬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