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典式宫斗
常言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听说姬昌给自己二儿子找了个姜姓女后，帝乙倒没有如姬昌所想的那样轻视他，但确实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按照“姑舅亲”的原则，姬姓和姒姓的联姻才应该是传统，但姬昌却给留在身边的儿子姬发选了一个姜姓女，这对帝乙来说是一个好兆头，这说明他留在手上的伯邑考依然有用。
正如同商王的“子”姓通常会选择“己”姓女一样——因为己姓也是大族，并且在商朝建立时立下了大功，所以商王朝需要“己”姓作为“母族”或者叫“王后一族”，来帮助他们“子”姓来稳定大局。
这是从商汤时代开始的传统，而商汤的王后便是“己”姓的“铣己”。
尽管“女战神”妇好作为武丁的妻子为后人所熟知，但妇好生前却仅仅只是嫔嫱，靠着宫斗向武丁献上谗言，流放了太子并让她的儿子祖庚继承大统，这才在死后被追封了王后，而武丁当时的王后依然是“己”姓的“叶己”。
姬昌没有让姬发去娶姒姓的“母族”，这似乎说明他并没有把姬发当继承人，那么伯邑考作为人质的价值就依然还在。
在对姬昌放心后，帝乙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东方。
在东夷诸国中，帝乙最担心的就是“盂方”——如果说西周还有太行山防线可以阻挡一下的话，那么盂方就是一把顶在商朝腰部的尖刀，不得不防，也是下一步的当务之急。
姬昌的联姻行为给了帝乙以很大的启示——他觉得自己在征伐盂方之前，需要先笼络一下外戚。
于是他叫来了贞人，询问“己”姓女子中可有适龄、卦象又比较吉利的女子，他打算给自己的嫡子定一门亲事。
当然了，这个女子肯定得是诸侯首领的嫡女，这种话交待都不用交待，是理所当然的事。
帝乙很快就得到了回答——“禀王上，己姓‘有苏’氏有女‘妲己’，可以为后。”
帝乙回想了一下：“有苏氏？可是那温方（温国）？”
“正是。”
己姓，有苏氏，妲己...帝乙记住了。
“那女子年岁如何？”
“比王长子要小，与二子仿佛，比三子要大。”贞人回道，“只是...”
“只是什么？”帝乙追问。
贞人犹豫着说：“只是听说那女子面皮有些黑，而且也不够美，恐怕...。”
帝乙听罢哑然失笑：“娶妻又不是图色，黑点怕什么。再说了，那女子现在年岁还小，说不定再过几年就长开了呢？”
说罢，他便唤过了一旁的宫人：“叫子启过来。”
“唯。”
既然要联姻，那么首先当然是要长子出面，哪怕微子启是庶出那也是长子，联姻的话怎么也不该绕过他。
不一会，被孔子誉为“圣人”的这位微子启便蹦蹦跳跳地进入了王宫。
“父王，唤我来甚事？”他喊道。
帝乙轻轻一笑：“当然是好事...我准备给你说一门亲事。”
子启闻言大喜：“真的？是哪家女子？”
“有苏氏女，妲己。”
闻言，子启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后，那表情又扭成了一副难看的样子。
“妲己？那个温方的？”
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帝乙眼角挑了一下：“正是，怎么？”
“我不想娶她。”子启干脆地说道，“我听说那女人长得可丑了，皮肤黑，头发还有点黄...听说有苏氏祖先都是昆吾人，本该随夏桀一同去的，只是见机得快，才被先祖封在..”
见帝乙脸色越来越难看，子启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弱，直至细不可查。
帝乙沉着脸，再多问了一句：“真的？你想好了，不娶那‘妲己’？”
子启左右为难，好半天后才心一横：“儿子确实不想娶那丑女...我...我商人尚白，怎么能娶个黑妞呢？”
“哼！”帝乙轻哼了一声，“罢了...你不想娶就不娶吧，为父还能为难你不成？日后再给你找个美的。”
子启大喜：“谢父王。”
“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对了...把仲衍也叫来，为父有话问他。”帝乙没好气地说。
“是！”子启忙不迭地溜了。
过了一会，子启来到了自己二弟的屋子，把方才父王问自己的话都说了。
“...估计父王叫你去，也是要你娶那‘妲己’呢。”
仲衍听后也是暗自吃惊：“那‘妲己’我也听说过，出了名的丑女啊，不对...不是听说过，我以前还见过她！”
“你见过？”
“是啊，长得可难看了，而且那脸黑得都看不到鼻孔，头发也和枯草一样，乱糟糟的...不会吧，让我娶她？”
“这是父王要问你的，你不想娶就赶紧推辞，路上最好想个好点的借口。”
“谢谢大兄，不然我还要被蒙在鼓里。”
仲衍听罢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盘算了片刻后才走向了王宫所在，看上去应该是有对策了。
而与此同时，从王宫中出来的贞人却被一个女侍卫拦住了，并且不由分说便被她拽进了角落。
那贞人先是一惊，但见到那女官后才又放松了些，连忙赔笑：“不知姐姐有何吩咐？”
女侍卫冷哼一声：“我哪敢吩咐你...说吧，王上刚才找你问了些什么？”
贞人左右看了看，发现四下没人后才大着胆子将话说了。
“王上让我问己姓有没有适婚的女子。”他如实相告。
“你又说了什么？”那女侍卫追问。
“还能说什么？还没定亲的，年岁和几位王子仿佛的，也只有温方的妲己啊。”贞人讨好地回答，“我出来后正准备去禀告王后娘娘呢，没想到就遇到了姐姐。”
“且，信你才有鬼...拿着！”
女侍卫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卷丝帛，重重地塞到了贞人手里：“记住，安心为娘娘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贞人眉开眼笑地走了。
那女侍卫问到话后连忙奔向后宫，将方才的话告诉了王后。
帝乙的王后并非原配，而是身份低微的嫔，后来王后死了，她也生了一个儿子后，才被帝乙封为的王后，长子微子启和老二仲衍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在听到侍卫汇报后，她毫不迟疑，立刻便让她叫来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帝乙的幺子——受德。
“子受，记住...不管你父王等会让你娶哪家女子，你只管答应，不要反对，听到了吗？”
子受的眼神有些懵懂，但他知道，自己亲妈是不会害自己的。
“嗯。”
“记住，如果父王问你为什么答应，你就说王家的婚姻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而是要看殷商需要什么样的外援，明白吗？”
“这...”子受挠了挠头，“娘，我记不住。”
“啧，笨...那你就说，‘父王叫我做什么我就该做什么’，这个能说吗？”
这回子受点头了：“嗯，这个可以。”
“好，去吧，到外面玩去，别告诉别人是娘教给你的。”王后叮嘱道。
“受德记住了。”子受乖巧地答道。
不一会，仲衍便从王宫中也走了出来，并且迎上了等在门外的微子启。
子受远远地看到他们二人先是说了句什么，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哈哈大笑，还一齐看向了自己这边。
虽然子受年纪还小，但小孩子对于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却能分辨得更清楚一些——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这两个哥哥是在幸灾乐祸。
他也不多话，继续装作在一旁玩起了牛尾巴。
又等了一会后，一个宫内人从王宫中踱了出来。
他一看到子受便呼了一声，然后快步向他走来。
“走吧，王上要见你，有话要问。”
子受听话地放开了手里的牛尾巴：“嗯。”
王宫中的帝乙此时的状态并不好——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而且连衣服领口都是敞开的。
他显然是被气的。
见自己幼子进宫，他的脾气也没有消减半分，几乎是硬梆梆地问出了自己要问的话。
“有苏氏有个丑女，名叫妲己，虽然脸黑了些，但听说颇为有才学，已是认了500个字，你愿不愿意娶她？”
子受挠了挠头，装成了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父王为什么问我？”
帝乙听罢更气了：“不问你还能问谁？难道还能是寡人娶吗？”
子受连忙跪下：“让阿爹生气了...受德是说，是说...王子的婚事不应该由父母做主吗？您决定好了，告诉儿子一声就是，何必问我？”
帝乙本想继续发作，但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胸膛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你愿意？你可要想好，那可是丑女啊！”帝乙狐疑地问。
子受偷偷抬起头：“既然父王明知是丑女还要儿子娶她，那也就是说，她对我殷商的帮助很大吧？”
如果说刚才帝乙还是高兴，那现在就是惊喜了。
“帮助？当然是有了！”他和颜悦色地讲道，“不过娶过来后，苦的可就是你了。”
子受眨了眨眼睛：“儿子为什么要苦？还是说，娶了王后，就不能再纳嫔嫱了？”
帝乙突然间哈哈大笑。
他足足笑了几分钟后才停了下来，停下来时眼角还带着泪花。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会有人还想不明白呢？”他面带笑意地说，“起来吧，受德。”
“嗯。”
看着这个平时打鸡撵狗、在宫墙上画画、在柱子上刻字的淘气孩子，帝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顺眼了很多。
小孩子，不就该虎头虎脑一些吗？
他取过一片东海金鳌岛传来的玳瑁，放到了受德手里。
“拿着这个，去找闻太师，让他教你些武艺，别一天到晚在外面瞎玩！”
“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