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些说不通，全都通了。
他堂堂一个王府世子竟然能娶柔嘉那个不知嫡庶三品官儿的女儿。明明他求得是侧妃，却让柔嘉做了正房嫡妻。
他做过那些混账事儿，京中多少勋贵都做过，其父母祖辈只怕都想着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唯有他，唯有他的事儿每一件几乎都要闹上朝堂。
而后皇爷爷再不管不顾。
可笑的是，从前的他一直都以为这个皇爷爷是心疼他，是宠着他的。瞧瞧别的皇子皇孙，哪儿有一个如他这般，闯了小祸忠亲王出面，闯了大祸，皇爷爷出面。
呵呵！
真是可笑。
皇上看着季晧轩那双满是自嘲的眼睛，“你皇爷爷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条，你应该回去问问许家人，他们到底有没有谋反的心思。”
“到如今为止，父皇难道心中还怀疑许家有谋反之心吗？”季晧轩不敢置信。继而又猛地嗤笑一声，“他们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心中如何想的。”
他满脸怒色，眼中是藏不住的情绪，皇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轩儿，你身在皇室，已过而立之年，这些年难道你都没有看清楚吗？”
“于皇家而言，一人欢喜，一府荣辱并不重要。重要的整个天下。”
他咳嗽两声，继续道：“我……我虽对不起你母亲，可我对得起季氏祖宗，对得起大兴江山。轩儿，你明白吗？”
明白？
他当然明白。
时至今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晧轩缓慢站起身，退后几步，掀开袍子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三个响头过后，他趴在地上，声音沉沉道：“爹，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至今……也没有。父皇说的对，身为皇室子孙，理应为皇室鞠躬尽瘁。”
“我……我应该做到了。”
“我做的够了。”
他起身，再次行了礼，“儿臣，告退。”
所有的迷惑这一瞬间全都清楚了。
三日后。皇上病重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皇上招宗室大臣齐聚御书房，第二天，大兴便有了太子。
惠亲王，季皓宇成了大兴的太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三月后。
柔嘉站在院中指挥着王府里丫头们收拾箱笼，外头就有丫头进来，“王妃，杜大人过来了。王爷正与他说话了，也让您过去了。”
“知道了。”
如今此时正是初春，百花绽放，王府院子里珍奇花卉都吐露着芬芳。
季晧轩与杜显荣二人双手负背站在院中。
四周并无他人，只有他们二人。
“王爷此次一走，只怕今生都不会回京了吧！”如今登基在位的是惠亲王，先皇因着身中剧毒早在两个月前病逝。
四皇子也受梁国公府的影响，被变为庶民，终生不得入京。
季晧轩伸手折断了院子里开的正艳丽的一朵花儿，扯着花瓣儿，“或许吧！”
他语气很是平静，杜显荣眉眼一闪，“原本我以为，会登高位的是你。皇上对你很是赏识。”不只是他，只怕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
登高位？
季晧轩自嘲的一笑，把手中艳丽的花朵扔下，拍拍手掌，“父皇深谋远虑，岂是你我能猜测的。”他转身看向杜显荣，“你救她两次，多谢你。”
杜显荣蹙眉，并未开口。
他救苏柔嘉，要的并不是季晧轩的鞋。
他救她，乃是自愿，与旁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嘉嘉来了，你们两个好好说会儿话吧！日后，只怕也没有机会说话了。”季晧轩远远看见柔嘉过来，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快速的走过去，“虽然天气热了点儿，你穿的还是少了。”
他瞪着眼睛看向站在身后的从草。
从草垂眸。
柔嘉无奈道：“不少了，我这几日忙着。要是穿的多了，还要冒汗，再一冷，不是要受凉了。我知道的，我不是小孩子。”
季晧轩还准备说什么，可又想到杜显荣在那边，只好撇了撇嘴巴，“你和他说说话吧！我……还要再去一趟许家。”
“嗯。”
等季晧轩走远了，柔嘉才回过身，迈着步子朝着站在那边的杜显荣走去。
自那日她被杜显荣救后，两人就再无说过话。
她走到杜显荣旁边，与她站在一起，看着满园的春色。
两人谁都不说话，静默的像是一幅画儿一样。
许久，杜显荣才缓慢开口，“你从前与我说，你当年不与我走，只怕我日后会怪你。如今……他为着你舍了这么多，你难道不怕他日后会怪你吗？”
柔嘉站的位置刚好就是季晧轩适才站的位置，她纤细的手指抚摸刚才季晧轩折断的那只花径，语气很平静的道：“他，不会。”
“……”她这般笃定，杜显荣侧目看过去，“你就这么信他？”
“嗯。”
她不和他走，其实就是不信他。
如今她能和季晧轩两个人离开京城，也只是因为信他而已。
原本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他自己却偏偏要庸人自扰。
柔嘉看着杜显荣脸上神色越发惨淡，转头不去看，而是缓慢开口道：“表哥，这么多年了。你后悔吗？”
“……”
“后悔当初没有带着我走。后悔过娶了公主，后悔过跟着先皇去大西北，后悔过……如今的生活吗？”她不等杜显荣回答，自顾自的答了，“表哥，你没有后悔。你也不会后悔。你，杜家，还有我……我们其实过得都不错。”
就算重来一次，就算杜显荣知道所有事情的结果。
他还是会选择不带着他走的。
这就是杜显荣。
他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抱负，更有他的傲气。
这些东西让他不能，也不会带着她离开。
他不过就是和他自己怄气而已，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看不穿，也不想让自己看穿。
杜显荣愣在原地，直到柔嘉离开，他还未回过神。
……
柔嘉回到楚韵馆，就看见季晧轩从外头进来，她扫了一眼杜显荣衣摆上的灰尘，起身走到他旁边，笑着指着他身上的印记道：“堂堂王爷，爬墙根儿，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