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心中一暖,随即又想起乐逍遥的话,眉头拧紧:“五位长老……身体还好吗?我听说乐逍遥曾对他们下过毒手。”
“二长老和三长老当年被他偷袭打伤,养了一年才好利索,”另一人又咬牙道,“若不是他背叛门派,勾结金人,大长老,四长老,五长老也不至于被金人,被金人……”
那人忽然泣不成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杨天心一沉,追问道:“怎么了,三位长老怎么了?”
“掌门!三位长老都被金人杀害了!”
“什么?”杨天悲呼一声 ,差点背过气去。
原来乐逍遥自从被溟鲲五老赶出门派之后,乐逍遥便勾结金人,对门派来了一次围攻,三位长老战死,两位长老受伤,溟鲲派再也不复从前。
“乐逍遥!”杨天后槽牙咬的咯咯直响,“溟鲲派人人得而诛之!”
杨天正待细问为何被抓,却见二人眼中燃起光,齐声问道:“掌门,您这是要回北冥洞吗?有您在,咱们再也不怕金人了!”
杨天沉默片刻,从背后解下九天神剑,递到二人面前:“我还有件私事要办,此行凶险难料。这剑你们先带回门派,若我能回去,再亲手取回;若不能……就交给两位长老,让他们另选贤能。”
“万万不可!”二人齐齐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掌门去哪,我们就去哪!您的事,就是整个溟鲲派的事!”
拉扯间,杨天忽然话锋一转:“你们怎么会被金兵抓住?”
火光映着二人悲愤的脸,其中一人长叹一声,声音沉了下去:“乐逍遥叛逃后,金人就像疯了似的针对我们,那番围攻失败之后,他们就遏制我们的粮草,想困死我们,会宁府的粮商早就被他们串通,我们没办法,才冒险来黄龙府采购,结果刚进城就被盯上了……同行的八个师兄弟,就剩我们俩逃出来。”
“粮草,粮草……”
杨天嘴中喃喃低语,思索着如何解决溟鲲派的燃眉之急,忽然他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块完颜织雪的都元帅府令牌,是那夜完颜织雪掉进汴河,留在汴河边上的物件里找到的,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他赶紧从身上摸出那块令牌,郑重交到二人手上,嘱咐道,
“这块令牌或许能作购买粮食之用,你们明日就回北冥洞,把令牌交给你们策马大师兄,让他想法用此令牌去购买粮食,不可在会宁府,如今黄龙府也不安全了,最好再往西一些,我想他会解决的!”
次日清晨,三人共同上路,驾马奔腾四日到达会宁府,杨天径直进了城,二人则往东回了北冥洞。
杨天进城后没有立即行动,他先是找了家酒馆,慰劳一下空瘪的肚子,再顺便打听一点消息。
杨天在酒馆喝了整整五壶酒,直到太阳偏西,才将他要的消息打探到。
完颜宗翰已经回府,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金朝皇帝联合宗磐等人,将其兵权架空,清洗了他的心腹高庆裔,又给他扣上了一个“贪赃”的罪名,职务全部被罢黜,如今已是闲人一个。
杨天直呼痛快,决定给他最后一击。
残阳刚坠过山脊,天边最后一抹橘红便被狂风卷得粉碎。
呼啸的风裹着铅灰乌云压向长街,酒旗被扯得噼啪作响,杨天信步走出酒肆,摇摇晃晃地立在台阶上,瞅了一眼被乌云盖住半边的圆月,醉意瞬间醒了大半。
因为他想起,八年前逃离这里时的那个夜晚,也是风雪交加,今夜注定又不平凡。
寒风呼啸中,杨天悄悄摸向宗翰府,见门外警戒森严,根本没有机会下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被夺了权,但警卫依然不少。
冥思苦想间,他有一瞬间想径直冲进去,与完颜宗翰决一死战,再找到完颜织雪,问问她,当初为何不辞而别,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虽然此时他酒劲正酣,但还是理智多一点,即使冲进去了,都元帅府如此之大,房间不下百间,又该去哪里找,找到之时,也怕早已惊动了会宁府的禁军。
杨天无奈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也罢,那就先去找杨唤叔叔与母亲的遗骸吧,毕竟此番前来,这才是正事。
杨天转身,隐进黑暗之中。
在会宁府,金国的都城之中,他不敢骑马,只能奔走于偏僻小巷,跃上城墙,飞身而出,一路向东而去。
狂风不知何时敛了势头,连带着漫天云絮也被卷走,一轮圆月竟罕见地从天际漏了出来,清辉如练,泼洒在北地的荒路上。
杨天借着月色一路疾行,衣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不过一个时辰,阿芝川河畔牧场,那片熟悉的轮廓便撞入眼帘——那是他被金人掳来后,跟着母亲与妍儿姐姐一起牧羊的地方。
他脚步踉跄,并非贪恋这片土地,而是被记忆里的暖意拽着往前。
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虽身陷囹圄,却有母亲温软的手牵着他,有妍儿姐姐替他挡着风雪,更有牧民卓鲁叔叔和小卓鲁待他们亲如家人。
可如今,牧羊场变成了连片的牧马场,风吹过草甸,只有马嘶声掠过耳畔,再也听不到卓鲁叔叔那震天的鞭响,喝不到小卓鲁递来的热奶茶,更触不到母亲衣角的温度。
杨天沉重地挪向那个大土坡。
记忆里这里冰天雪地,卓鲁叔叔只几下就在坡上堆出一道滑溜的冰道,从坡顶一直延伸到阿芝川结了冰的河面上,他和小卓鲁屁股一蹲就往下滑,笑声能传到对面的树林里去。
可此刻北地尚未落雪,土坡光秃秃的,坑坑洼洼的纹路里积着枯草,再没有半点冰雪的痕迹。
坡底的阿芝川也未封冻,河水裹挟着碎冰碴呼啸奔涌,河面上架起了一座宽大的木桥,土坡的尽头恰好连着桥身,像一道被硬生生接起来的记忆,一直通向河对岸的黑暗里。
月色朦胧中,他走到那间曾经的茅草屋前。
屋顶换了新的茅草,墙壁也重新糊过泥,早已不是当年漏风漏雨的模样,成了牧马场堆放杂物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