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逢站在最前方,一身玄色绣金蝉的司空朝服穿在他日益消瘦的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双手拢在袖中,看似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王允站在他身侧稍后,腰背挺得笔直,花白的胡须在寒风中飘动。
他目光炯炯,望着北方,既有期待,又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
他是真心希望刘封能力挽狂澜,但同样对这位“西域王”未来的行事充满警惕。
曹嵩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踮脚张望,又下意识地搓着手,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他的儿子曹操此刻正在伊阙关苦战,而即将到来的刘封,既是可能的助力,也可能成为曹氏未来最大的对手。这种矛盾让他坐立不安。
袁隗面色沉郁,眼神闪烁。袁氏四世三公的荣耀与权势,在黄巾之乱和皇帝被杀后已受到严重冲击。
刘封的强势归来,携皇后皇子以令诸侯,对意图在乱世中延续甚至扩大袁氏影响力的他们而言,绝非佳音。
但他城府极深,此刻并未多言,只是静静观察着周围同僚的神色。
其他官员也大多如此,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内容无非是“西域王军容如何”、“皇后皇子是否安好”、“黄巾何时可破”,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刘封权势的忌惮与对未来朝局走向的深深忧虑。
“哼,大将军,录尚书事……袁司空倒是大方。”一名身着御史服饰的中年官员低声对同僚道,语气带着讥讽,“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西域王坐拥万里,雄兵百万,如今又挟皇后皇子之威,入主中枢……这朝廷,日后究竟听谁的?”
同僚瞥了一眼前方的袁逢等人,同样压低声音:“慎言!眼下能解洛阳之围、诛灭黄巾者,唯有西域王!至于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比城破人亡,玉石俱焚要强。”
“是啊,至少眼下是救了命了。只是这救命之恩……代价恐怕不小。”另一名官员叹息。
这时,一阵骚动从后方百姓人群中传来。
“来了!是不是来了?!”
“快看北面!有烟尘!”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无数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拼命向北张望。
官员们也精神一振,纷纷整理衣冠,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努力摆出庄重恭迎的姿态。
袁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对身后礼官微微颔首。
礼官会意,清了清嗓子,运足中气,拖长了声音高唱道:“百官肃静——整饬仪容——准备迎候大将军、西域王殿下,迎候皇后娘娘、皇子殿下凤驾銮仪——!”
声音在寒风中传开,官员们立刻停止低语,按照品秩迅速列成整齐的队伍,手持笏板,躬身肃立。
百姓的喧哗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向北方官道尽头那越来越明显的烟尘。
烟尘起初只是一条淡淡的黄线,很快便扩大、升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贴着地面翻滚而来。
紧接着,沉闷如雷的声响隐隐传来,那是成千上万马蹄同时叩击大地的声音,越来越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终于,烟尘的最前端,一面巨大的旗帜率先刺破尘雾,迎风招展!
玄色的底,金色的纹,中央一个硕大无比、霸气淋漓的“刘”字,在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刘”字王旗!
紧接着,更多旗帜涌现:“汉”字赤旗、“靖难勤王”大纛、苍胡帝国的玄色苍狼旗、黄忠的“黄”字将旗、关羽的“关”字将旗、马悍的“马”字将旗……一面面猎猎飞扬,仿佛一片移动的旗帜森林!
旗帜之下,是钢铁的洪流!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五千全身披挂重甲、连战马都覆盖着马铠的重骑兵。
他们手持长槊,腰挎弯刀,面甲放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肃杀的眼睛。
行进间队形严整如一,马蹄踏地的节奏完全一致,发出“轰——轰——轰——”的沉闷巨响,每一声都像是踏在观者的心坎上。
那股百战精锐特有的、凝若实质的杀气,即便隔着老远,也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头皮发麻。
重骑之后,是更多的轻骑兵和步兵方阵。
轻骑兵弓刀俱全,行动矫健;步兵披甲执锐,长枪如林,强弩如云。
队伍无边无际,仿佛永远也走不完,沉重的脚步声、车轮声、铠甲碰撞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席卷而来。
军容之盛,军威之烈,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洛阳城头的守军、沿途的百姓,乃至那些见多识广的朝廷官员,此刻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
这就是横扫西域、踏破鲜卑王庭的苍胡铁骑?
这就是西域王刘封赖以争霸天下的本钱?
与眼前这支沉默、严整、散发着冲天煞气的钢铁雄师相比,之前董卓那支骄狂的大军,简直如同土鸡瓦狗!
许多官员原本心中对刘封的忌惮和隐隐的不服,在这绝对的实力展示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敬畏,乃至……恐惧。
袁逢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身侧的王允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笏板。
曹嵩更是脸色发白,心中反复盘算着曹氏必不能轻易与刘封为敌。
百姓们在短暂的震撼和寂静后,爆发出了更加狂热的欢呼!
“王师!是王师!”
“西域王万岁!大汉万岁!”
“苍天有眼!救星来了!”
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朝着大军的方向叩拜。
被黄巾围城、朝不保夕的恐惧压抑了太久,此刻看到如此强大的援军,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拯救者的感激,瞬间淹没了他们。
人群沸腾了,欢呼声、哭泣声、呐喊声震耳欲聋,甚至一度压过了大军行进的轰鸣。
就在这时,中军核心部分抵达。
更加精锐的侍卫骑兵簇拥着几辆特别宽大华贵的马车。
中间那辆马车,以明黄绸缎为帷,饰以凤纹,正是皇后銮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