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其实这一路上傅清池两人并没有亏待小施然，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头发也是傅清池细细挽的，她的脸色比起初见时已经好了不少，只是毕竟从小便被父亲打骂着干了许多脏活累活，皮肤自然比这些娇养着的少爷小姐们差了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的回来的。
施夫人自然也早就发现了这些，才会表现得那么心疼，只是如今被人明晃晃地指出来，多少有些挂不住脸面，仿佛是在指责她连自己的孙女都养不好一般。
她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手，教育道：“怎么能这样说话，太没有礼貌了，这是你姐姐。”
女孩像是不能理解她的话，歪着头疑惑道：“姐姐？我的姐姐不是在这里吗？她怎么会是我的姐姐？”
施夫人只能耐心给她解释，“不一样的，你旁边的是你同父同母的姐姐，这个是你姨母的女儿，也是你的姐姐。”
“可是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小。”
“这……她跟你不一样，她从小吃了很多苦……”
“那她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要在外面吃苦呢？”
女孩扑扇着眼睛，问出又一个让施夫人感到尴尬的问题。
施老爷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当然是因为有人没脸回来。”
“老爷！”
施夫人有些生气，制止了他。
施老爷又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没再说话。
施夫人又看向三人，勉强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小然你也别往心里去。”
施然轻轻摇了摇头，眼睛却垂了下来。
施夫人见她不接话，更觉得尴尬，心里不由得生了几分不满。
她眼带歉意地看向纪清玖，强笑着说道：“纪公子，按理说，罗衣不在了，这孩子又这么可怜，我们照顾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您也看见了，我们施家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只怕会有所疏忽，照顾不好她……更何况她的父亲还在，也没有让母族代为抚养嫁出去女儿的孩子的道理……”
纪清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震惊地问道：“难道嫁出去了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了吗？她这些年过得那么苦，你们都不曾找过她。还有，小然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清楚，你们怎么忍心把她送回去？”
施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无奈地说道：“我们也没有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是她自己一意孤行，她父亲也因为这件事丢尽了颜面……”
“可是您刚刚不是还说颜面没有女儿重要吗？”
施夫人不说话了，神色间很是为难。
一直默不作声的施然忽然抬头看向施夫人，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您放心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随后她看向纪清玖两人，说道：“清玖哥哥，阿远哥哥，我们走吧。”
纪清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看着施然那张出乎意料的平静的小脸，所有的话都被哽在了喉间。
傅清池慢慢站起身，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走吧。”
他走过去摸了摸施然的头，牵起她小小的手，平稳地向外走去。
纪清玖深深地看了施家众人一眼，冷冷地拱手说了一句，“告辞。”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留下兀自尴尬的施夫人和心怀不满的施老爷，以及一头雾水的孩子们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女孩扯了扯施夫人的衣角，天真地问道：“祖母，姐姐怎么走了呀？她不留下来吗？”
施夫人勉强扯起嘴角，说道：“你姐姐……她有她自己的生活。”
一名年轻男子大步走进前厅，四下寻找着，急急问道：“人呢？我姐回来了吗？”
施老爷用手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没好气地说道：“她死了！以后这个家不要再提她！”
“死了？”男人不可置信地说道：“爹，你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在时你同她置气，不让人去看她，如今她死了你还不让我们去为她收敛尸骨让她回家吗？”
施老爷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惦记的不过是她的嫁妆罢了。若是你们当初真想找她，我还能拦得住不成？少在这里虚情假意了，人已经走了，你也用不着惦记那份钱了，好好做你的事，少动那些歪心思，施家早晚都是你的。”
男人被戳穿了心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半晌，终于低下头讷讷应了一声，“是，父亲。”
“要我说，小草不回去也是好事，看看那一大家子都是一些什么人？小草这么乖，肯定要被他们欺负的。”
纪清玖一边走着，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小草，不如我把你带回我家吧？我娘最喜欢孩子了，我要是把你带回去，她肯定可高兴了，非把你宠成公主不可！”
施然紧紧握着傅清池的手，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纪清玖挠了挠头，有些无从下手，他是真的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在家哄他娘都能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还要连累他爹一起被他娘冷落好多天，然后被他爹抄着棍子一顿胖揍。
施然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声试探着问道：“阿远哥哥，我能跟你们一起行走江湖吗？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傅清池低下头看她，女孩的脸上一片坚毅，还带了几分恳求，见傅清池没说话，施然抓着他的手下意识松了下来，慢慢垂下头，眼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下。
口中却懂事地说道：“你们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知道我是个麻烦，你们随便把我放在路边就好了，我会自己找一个想收养孩子的人家，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施然听到身边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松开的手也被握紧，她愣愣地抬起头，刚好对上蹲下身的傅清池温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