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辞还看着那红衣少年发呆，一声野兽的嘶吼在远处炸响，原本不敢上前的北羌兵士闻之一喜。
钧辞只觉得，那声音痛苦哀绝，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像狗又像狼，却比之骇人百倍。
他寻声望去，远处粮营已经全然隐在黑雾之中，不等钧辞细看，那嘶吼便又是一声。
脚下的雪层震得塌陷，钧辞站立不稳，踉跄间身后火光一暗，那冥焰竟被这一声压下，可只短短一瞬，火舌便翻卷着窜得更高。
主帐最后的框架随之垮塌，飞溅的火星闪着不详的幽蓝，落在钧辞手背上，竟径直烧穿了整个手掌，直至隐没在雪中。
“散！”钧辞大喝一声，令旗数变，阵型有序散开，他硬扛着站在原地，任凭那火星落在背上，也没做出半分慌乱神色。
将军有死之心，而士卒无生之气。
钧辞不知道这火为何能毫无阻碍的烧穿皮肉，也不知道这伤口何时会愈合，但他知道大敌在前，绝没有主将抱头鼠窜的道理。
和他一样不退反进的还有那十几名暗卫，他们急于确认主人的安危，几乎同时朝冥焰正中奔去。
“别在眼前找死。”一声低喝传来，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耳边。
钧辞抬头，就见那红衣少年眼神冰寒，他在牙旗上虚踏一步，抬手竖起一道雪幕，将一众人拦在几步之外。
眼前白光乍亮，原本四散的冥火不见影踪，冷热相冲几乎将虚空扯成两半。
耳膜鼓起，钧辞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大睁着眼，从余烬未熄的焦土上寻找着那个身影。
主上……
钧辞知道自己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不止是他，今夜在此处的安阳军皆知。
这样能干脆穿透皮肉的鬼火，这样几方势力纠缠的场面，一个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公主……能全身而退吗？
钧辞心中没底，纵使见识过她身边那些动辄妖法鬼术之人，他依旧不敢全信，直至撞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
火光之后，那少女静静站着，她衣衫不乱，脸上没一点浊烟痕迹，像是全然置身战场之外，那双眼睛稳得惊人。
“主上。”钧辞心下一定，略垂头，抱拳行礼。
南棠的目光在他手上停了停，那伤痕已然愈合大半，可她还是看出来了。
“属下无能。”钧辞忙再行一礼，他有些尴尬，既没让灭火，也没让拔剑，只叫他们站远些，他却还是受了伤。
南棠轻轻摇了摇头，只说：“安阳军不同凡响。”
钧辞一怔，就听南棠继续道：“粮营大乱，喊杀声四起，主帐走水，监军生死不明。此时两军相对，敌人近在眼前，能压得住不乱不散不动兵刃的，本就不是常人。
钧辞心头震撼，即喜于上位者知其能，又愧于无以为报力所不能。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再次抱拳。
这也是钧辞始终不安的原因，他，或者说安阳军，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远处那骨凤长翼盖天，抖羽间便赤地千里。天地之争妖鬼乱世，似乎此战无论胜负，都与他们无关。
本就是上惯了战场的人，枪林刀树苦征恶战不算什么，他们怕的，是刀斩水马冲风的无能为力。
南棠了然，她眼神从尚未熄灭的冥焰上扫过，声音轻缓：
“放心，我要安阳军不是摆着好看的，若当真用不上，不会平白带出京都。”
南棠在这方面一向敏锐，四界动乱，连乌长悲这样断蛟刺虎者尚且觉得力不能支，更何况是钧辞。
她略抬了抬下巴：“还有千斤重担等着你挑，闲不着的。”
不是安阳军什么都做不了，而是此时此刻，有能耐当真杀人的，都尽量什么都别做。
南棠比任何人都清楚鬼主的路数，他们此时尚在西晋，与北羌万里之隔。
乌呈也好爻噬也罢，数千奇袭尚有可能，若说有大军堂而皇之进到这里，那边关的将领不如趁早砍了。
数千对十数万，别说烧了粮营，就是连着钧辞封炀一同点了也是白搭。
这次的主力根本不是北羌，也不是那从开始便飞到半空摆样子的鬼主，而是死去后再被起尸的自己人。
………………
耶耶耶放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