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寝殿内，近百道菜肴摆了满桌，满殿飘香。
请安的女眷们刚走，太后满脸倦意，看着与往常并无二致的菜肴，无半分胃口。
因昨晚女儿宇文千花一番承禀，她始终心神不宁，不得不命女儿将名册送去御书房。
然而，这样刻意坦诚示弱，并不会平息孙儿的怨怒，那孩子自打十来岁就彰显出非凡的才能，在独孤敬的辅佐下，小小年纪便懂得积蓄力量，防备着她可那时她再更换储君已经来不及。
她本想独自清净地思忖接下来的路，没成想两位孙媳段清绘和齐娆心因听闻太子上朝，折返回来相陪用膳。
“太子心思无法捉摸，就算他回来了，也不见得能来哀家这边。”
段清绘忙堆上笑，“太后娘娘是殿下的皇祖母，殿下在外定然是惦念太后娘娘的。”
太后无奈地叹气，还是和蔼地由着她们留下用膳。“你们乐得耗在哀家这里，尽管耗着便是，见不到太子，可不管哀家的事。”
段清绘看出她脸色不霁，“清绘和齐姐姐是万不敢给太后娘娘添堵的，实在是想早点为您老诞下小曾孙，让您开心开心，可……您瞧瞧，太子殿下不来找我们，我们也怀不上呀！”
齐娆心也讨好地笑，“当初娆心入宫之前，家人担心殿下独宠荣妙珺，娆心会被欺负。如今看，荣妙珺绝非凡人，竟不出现，也能让太子殿下冷着娆心和清绘妹妹。”
太后不耐烦地道：“让你们入宫，本宫是看重你们的本事，没成想你们除了来烦扰哀家，连见太子的本事都没有，哀家要你们何用？”
段清绘哑然。
齐娆心也低头垂眼，再不敢冒然言语。
到底是自己甄选的人，太后见她们态度还算顺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宽慰道：“哀家早就下懿旨，让荣妙珺自比武招亲上寻个男子成婚，她不能不领旨！荣家也不敢违抗哀家的懿旨。”
“有这样的好事？”段清绘欢喜地咯咯笑起来，“可怜那荣妙珺，我还没见过她，她就成了别人的媳妇。”
齐娆心忙自桌下踢了一下段清绘的脚，“太后娘娘为娆心和清绘妹妹如此考量，娆心铭感五内，日后定尽心伺候太子殿下。不过，太子殿下对那女子的心思霸道，万一他知晓此事，不会怪太后娘娘吧？”
“责怪又能如何？荣妙珺与那男子成夫妻之实，他若判荣妙珺和离，荣家也不愿意。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节！”
太后想到自己疼在心尖儿上的孙儿，如今已经与自己背道而驰，神色不禁冷透。
“哀家也该让太子知晓，这天下是谁送到他手上的，皇族大事，容不得他恣意妄为。”
她话刚说完，金镯嬷嬷便自殿外进来，“主子，宁远王被太子殿下杖责一百，正在外面的担架上哭嚷，还说，煦阳王在朝堂上被杀。”
“什么？”太后顿时眼前发黑，刚站起，身子就不稳地晃了晃。
段清绘和齐娆心极有眼色地忙一边一个搀扶着她，三人一并出去。
宁远王自担架上爬下来，却因被打得周身疼痛，“母后——您快救救儿子，儿子快要被打死了……宇文凌晔杀了皇兄，还要将儿子流放三千里外！”
太后忙看金镯嬷嬷，“这……真是被凌晔打的？”
金镯嬷嬷忙俯首：“千真万确！奴婢派人打听了，煦阳王的尸体已经被挂在城门上。”
“什么？”太后震怒，“这孩子……是要将整个皇族踩在脚下！哀家绝不容他如此放肆下去！”
齐娆心和段清绘见宁远王哭嚎不知，识趣地相视，忙向太后告退。
两人出来宫苑大门，正见一身穿四爪腾龙黑袍的俊美男子，朝这边走来，倾世绝美的面容，伟岸俊秀的身形，让白雪染顶的红墙扩出的狭长宫道，变得耀眼夺目。
两女子痴怔地挪不开眼睛，不觉间停下脚步，视线随着男子的步伐身影挪移……
男子却目不斜视，脚步飞快。
待人过去，段清绘才恍惚回过神，却不经意间注意到齐娆心一脸痴迷地盯着那背影。
她忙道：“别看了，咱们是太子的女人，如此盯着一个陌生的俊美男子瞧，被人瞧见了，清白就毁了！”
齐娆心：“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人怎穿着一身黑衣？”
段清绘也不禁狐疑，“我也觉得奇怪呢！那些王爷家的世子公子们都是锦衣华服，蓝紫褚金，甚是奢华，这人却一身不起眼的黑衣。”
“这皇宫里，只有护卫才穿黑色的衣裳，刚才只顾盯着他的身型和脸，倒是没注意到那黑袍上绣了什么图样……”齐娆心不禁懊悔没看的仔细些。
“莫非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段清绘揣测。
“太子的暗卫长那么好看？”齐娆心半信半疑。
“新上任的武将们早先都是在太子身边历练过的，个个都是姿容拔萃，本事了得，回头早朝下朝时，你去那瞧着，保准你看得眼珠子都挪不开。”
段清绘说完，抬手示意宫女离得远些，忙又压下声音，“虽然太后不希望荣家势大，不得不说，荣家的几位世孙比旁家子弟都长得惊艳，听说，去荣家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
“真的？”
荣之玹远远听到两个女子的交谈，收住脚步，见一旁有两个行经的太监跪在地上行礼，他清冷地咳了一声。
“太子殿下请吩咐！”
“太子良娣、良媛垂涎朝堂武将，不愧是太后择选的女子——将这句话，传遍皇宫。”
“殿下……”“殿下，万一此事让太后娘娘知晓……”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话听不得？”
“不，不，不……奴才们是担心，太后娘娘查到奴才，奴才们恐怕就……”
荣之玹按住两人的肩膀，“拿锣鼓，一边敲打，一边吆喝，太后问责，就说是本宫口谕。”
“奴才遵命！”
随即，荣之玹迈进太后寝宫大门，正听到偏殿内，宁远王哭嚎和太后的咒骂。
荣之玹踩着杂乱的声音，踱步来到廊下，抬手阻止宫女通传，迈进门槛，“皇祖母要骂孙儿，不如当着面骂，若骂得不痛快，干脆杀了。”
太后被他漫不经心地话惊慑，顿时后悔自己当着众御医的面口无遮拦，忙撑着拐杖返回正殿，一过门槛便斥道：“哀家骂你，是被你气糊涂了！”
“皇祖母何时做过糊涂事？”荣之玹清冷一笑，兀自在椅子上坐下，“当初，两位皇兄着急除掉我，皇祖母躲着清净瞧热闹。大漓和北厥明明可以和亲化干戈为玉帛，皇祖母却派人害死荣雷和阿史那雀翎的孩子，多年战乱，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