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愿意加入管理者协会么？”唐看着柳汀若，认真地问道，“C3区作为新式社会实验区，理所应当地成立了一个管理委员会，三大集团、狄克家族和社会序列都委派了观察委员，而白鹰科技有限公司作为发起者自然也有一个名额。”
他继续说道：“思来想去，你对‘述宝’的了解和研究是最深的，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胜任。如果这一次的实验区能够成功，接下来就能在全五区进行规划。”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事情。”柳汀若冷着脸回绝道，“我也不是那个白鹰公司摆在台面上的人物，这种事情。”
“你可以考虑一下。”唐没有强求，他平淡地回道，“但如果你执意拒绝的话，那么你需要放弃对人工智能的第一控制权，管理委员会不会容许一个外人拥有人工智能的第一控制权。”
柳汀若微微眯起眼睛。
果然，唐的目的果然是为了这个。
她是人工智能计划的第一执行人，所以“述宝”的核心控制权也一直掌握在她的手上。
不过她自然不会轻易将控制权交出，这个人工智能就像是核弹群的发射器，自然不能交到一群傻子手里去。
只有她才是最了解这个人工智能的人，也只有她能在人工智能尚处于成长期时限制住它。
孤城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对人工智能的认知程度都是较浅薄的，这种状态下，也只有她有足够的实力能在人工智能失控的时候将其重置。
十年之后，如果她能够对人工智能该如何利用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她自然可以将其控制权交到一个信得过的集体手中。
但现在显然还不行。
更何况，她在很久之前就听那个迪勒说过，他们狄克家族想将人工智能投入到战争领域，而她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交出控制权？”柳汀若淡淡一笑，笑容里夹杂着一丝轻蔑，“如果那个委员会之中能有人的智能水平压制住它，那我没有意见。”
那帮满脑子权力斗争的家伙，如果仅仅将“述宝”当成一个工具的话，那势必会被它玩死。
以“述宝”的智能水平，制造简单的意外杀死他们并不难，如果它想要隐藏真实想法的话，那也只有她能够一眼看出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为“述宝”底层逻辑设置的东西为“随机”，就像是人类的受孕过程一样，由于“随机”才会诞生。
和其他该领域的专家不同，她一直认为人工智能不应该只是冰冷理性，也应该具备一定“人性”，因为这毕竟是一种人造生命。
所以，她设计出的智能逻辑里甚至包含了“情绪失控”的可能性，按照她的理解，这样的“述宝”反而会比那些失控率事先设定为零的人工智能更可靠。
毕竟她清楚，失控率只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一开始就已经在逻辑里设定了“情绪失控”，那必然也会有相应的安抚方式，就像是现代社会中的人一样，有理智有情感，但始终会让理智驾驭住情感。
而这样的底层逻辑也限制了“述宝”进行自我繁殖或者是外人进行程序复制重组，进一步降低了引发祸乱的可能性。
如果让姜述知道了这些设定，他一定会大为信服，毕竟在他看过的影视剧里，但凡是事先设定失控率为零并大肆宣扬安全性的人工智能，最终必然是会发展到失控毁灭人类的程度的。
就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插满了旗。
不过就像是现在这样，这种设计也要求柳汀若必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保证述宝是由她掌控的，这样也能在发生意外的时候及时阻止。
“但你明白的，他们并不会容许你独自占有人工智能的掌控权，所以要么你加入他们，要么你交出部分的控制权。”唐始终保持着一样的语气。
柳汀若沉默了，唐所说的东西她也清楚，不光是清楚，她更是很早就开始对这种情况做准备了。
所以她又继续说道：“我可以在这个管理委员会之中担任职务，但你们需要支付一定的报酬。”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柳汀若从白鹰公司被狄克家族收购的那一天起就意识到人工智能的使用具有资本化的风险，她本想着唐能够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她并不打算再依赖唐的蓝图了。
现在她需要获得更多的实验数据，所以实验区的进程她也会助力推动。
但是其一，她需要展现出自己的不可取代性，这样在控制权上她才能更加强硬。
其二，她的立场要和狄克家族、唐完全分离，保持一个中立的状态，这样的话，无论是三大集团还是狄克家族社会序列等等都会依赖于她保持平衡。
这些权力之间的斗争会给她制造出很多的时间来，而她也可以凭借这段时间使述宝真正成长起来，真正获得足够的话语权。
或许现在带着述宝的核心数据抽身退出，然后和姜述一起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但她不想这样。
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是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姜述之后，她察觉到了不妙的地方。
原来狗登西比她想像得更加厉害，还厉害这么多。
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隐藏着的组织能力。
所以如果她现在抽身退出的话，那就势必会变成依附着姜述的小女人。
每每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姐”的那种地位，她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惶恐和恶寒。
这是她绝对接受不了的事情。
要更多地去争抢。
就像是现在这样，她在和唐交流的话语上将“担任管理委员会”视作一种职务而不是权力，这样的话也就能更大限度地争取到优势。
“你想要什么？”唐直接发问道，“我可以帮助你和他们交流。”
“不用，我自己和他们沟通。”柳汀若摇摇头，她自然清楚唐话里的目的。
由唐代为交流和亲自交流的深层意思可完全不一样。
“我明白了。”唐微微点着头，眸子里颜色不定。
而蛋舱里的姜述也皱起了眉头，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谈话到这个地步已经出现了谈崩的预兆。
说实话他早在二十分钟之前柳汀若和唐两人谈论人工智能在实验区的使用蓝图时就已经产生疑问了，因为按照他的猜测，唐应该快对若姐下黑手了才对。
结果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动手。
倒不是希望若姐人出事，主要是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有没有问题。
不清楚迪勒到底是不是真的被谋杀了，也不确定唐到底是在权衡柳汀若和迪勒谁更重要还是在寻找合适的偷袭机会。
“如果你依旧站在白鹰科技公司这一边，那么姜述的那起谋杀案，我可以帮忙。”唐继续说道，但他并没有保证，而是使用了含糊的说法，“我会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其实，在‘述宝’学习了你的刑侦模式之后，它并不比你差。只要你能保持住自己警方的中立立场，它自然可以还原出事情的真相。”柳汀若则是一口回绝，言辞锋利。
“既然如此，那……”唐的话锋一转，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内心是何打算。
而这一瞬间，无论是柳汀若还是蛋舱里的姜述，又或者是柳汀若身边的小丁都屏住了呼吸，一旦唐选择动手，无论是怎样的手段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反击。
小丁已经将身上的衍生词条替换成了“光学隐身术”“炎灵”和“三无催眠”，只要它愿意，它可以在一瞬间剥夺唐的身体机能。
即便唐是机械生命，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一点小乙早就拿兄弟三个试过了。
“砰——”
一声巨响。
接下来的景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刚刚那是……”姜述愣了愣，他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有些难以置信。
甲：一辆餐车过去了？
乙：逮虾户！
小甲的屏幕上放慢之后的结果显示，一辆车轮带火花的餐车疾驰而过，一下就撞飞了站在门口的唐。
唐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体现出了从极静到极动的过程，整个人由站得挺直到受撞击产生弯曲变形，再到如炮弹一般被发射出去。
姜述：“……”
他也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结果上来看，这场车祸很离谱。
能让唐根本反应不过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餐车太快还是餐车会潜行。
或者是两者兼有之。
而这个时候，门口的柳汀若也反应极快地急退几步，瞬间躲进实验室之内，而小八和小五瞬间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她的身前，小小的身躯里防御措施和攻击措施一应俱全。
一个带着狼脸面具的服务生从门口探出脑袋，望向里面的实验室，友好地挥了挥手。
然后，他提着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实验室的地上，身形化作残影消失，直奔向先前唐被餐车撞飞的地方。
沉闷的撞击声和金石相击声从深处的地方传来。
而柳汀若见状，虽然她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仍然迅速将这个这一层地下试验区的信号屏蔽装置打开，避免唐将求救信号发送出去。
而门口又探出了另一只狐狸脑袋，他脸上的狐狸面具嘴角向上奸笑着，面具后的男人继续说道，语气抑扬顿挫带着浓厚的戏剧味：“中午好，这位美丽的女士以及……”
他停顿了一下，“某个不愿意露面的姜先生。”
狐狸走到了柳汀若面前，优雅地向着柳汀若行半跪礼，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微微抬起，对着自己的手行使了吻手礼。
倒是看懵了他面前站着的柳汀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回什么样的礼节了。
“这戏精的表演欲真是够了。”蛋舱里的姜述也翻了个白眼。
不过，从狐狸的这些行为可以判断出来，他已经从妖风的死亡之中振作了起来。
至少不再无意义地感伤了。
而这个时候，狼太拎着一具破损严重的机械身体走进实验室，他随意地将其丢在地上，和先前丢下的迪勒排排躺。
机械人的脑袋和身体藕断丝连，半边身体被严重撕裂，身上处处是刀剑的划伤和锤击的钝器伤，内部的金属部分赫然可见，电火花时不时闪烁两下，机油也从身体底下不断流出。
狐狸瞥了一眼那具机械人，没多说什么。
仅仅是唐形象的机械人的话，他没兴趣亲自杀一遍，他想要的不是充气娃娃那样的东西。
这个时候，姜述也快速从蛋舱里钻了出来，他也没时间多考虑狼太这番动手的利害，只是催促在场的所有人，“快走吧，唐的本体应该会对此做出反应。”
“嗯。”柳汀若也明白现在并不是解释这些事的时候，她走到实验室的门口，举起了手上的腕表，整个实验区的各个位置便发出了无数零件，它们迅速组装成一个个蛋甲，跟在柳汀若的身后。
姜述望着这副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乙：她是翻车鱼吗？这么能生？
丁：米莱迪？
而后，一行人随着柳汀若快速离开了地下实验区，也幸亏这里是白鹰大楼的地下实验区，柳汀若作为这里的绝对元老，资历比唐这些后入主白鹰的家伙更老，她知晓一个秘密通道，也正是因此，她的数十具蛋甲才不至于被发现。
——
在这辆能够载上十余个人的面包车内，依次坐着姜述、柳汀若、狼太、狐狸、四只平板精和述宝四人五机械生命。
昏迷状态下的迪勒依旧是躺着的，所以不算在列。
在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上，姜述的座椅上或站或坐或蹲着四只平板精，它们齐刷刷地望着和若妈坐在面包车第三排也就是最后一排位置上的安卓大头机器人，目光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姜述也是没有想到，柳汀若居然趁机带上了述宝，但他仍然是给了那四只平板精的脑袋一人一下，“老实点，别皮。”
但是警告完的他又意识到，甲乙丙丁是若姐随手做的，而述宝则是若姐花费不知道多长时间多少精力制成的，要欺负也应该是述宝单方面欺负这四只平板精才对。
无论是算力还是其他什么的，都应该是述宝碾压级的优势。
而此时的柳汀若则并没有去管其他事情，她望着面前的述宝，放下心来。
述宝的本体在孤城的某处网络内，而核心数据和程序却都储存在这个大头机器人体内。
相当于是述宝的实际意识载体。
而述宝则是用着好奇的目光看着窗外的街景，这还是它从诞生开始第一次真正见到外面的事物。
不过，在观察了一阵，它突然回过头问柳汀若道：“姐姐，我有一个问题。”
“说。”
“你们人类的视觉只能够感受到以三原色为基础的信息点，而其他的信息采集装置也大多基于物质本身而产生，比如热、光、波等等。那么，你们是怎么和孤城里的另一个种族交流的？你们应该……无法观测到他们才对。”
“嗯？”
柳汀若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