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市夜凉如水，医院外成片的天竺葵在夜风中摇曳，黑的天际，红的花朵，哀伤是风中肆意飘散的孢子。游哥顺着乔松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天竺葵愣怔着，就立马走到她身前蹲下，低声安慰道：“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吧”
“蓝珊现在怎么样？”
游哥沉默了，眼神躲闪，半晌，才说：“医生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又是这个答案，都已经过去两天了，怎么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短短的一句话让乔松心里的焦躁难安增添了一个度，她叹了口气，把脸转到另一边，固执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她”
游哥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她消瘦而憔悴的脸，心里微微一疼，“回去吧，明天我再带你过来”
乔松摇了摇头，她抬眼朝IcU病房看了看，那里的信号灯依旧发出刺眼的红色，最终她还是垂下了头，继续一言不发
她不回去，游哥自然也不会走，他让人去买了点粥过来，当他把新鲜滚烫的皮蛋瘦肉粥端到她的面前时，乔松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食欲并没有被美食勾起，“我吃不下”
游哥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便耐着性子哄道：“你把粥喝了，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三个字蓦地吸引了乔松的注意力，她扬起脸，脱口道：“什么好消息？”
游哥没有回答，而是拿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把粥送到她嘴边，乔松即使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由于自从蓝珊入院后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她终于有点饿了，很快，粥全部被喝完
“现在可以说了吧？”当游哥把垃圾扔完回来时，乔松问
游哥微笑着看着她，“游柏棠昨天被警方带走了，如果证据都齐了，相信很快就被判刑”
听罢，乔松眸底黯淡的光瞬间明亮，但开心维持不了多久，她又蔫了，就算真的把人抓了，蓝珊中了两枪，恐怕凶多吉少
她默了一会儿，又问：“那蓝珊的那些裸照呢？也交给警方了吗？”
游哥愣住了，迟疑了几秒后，才谨慎地回答：“估计是吧”
这几天坏消息如阴霾般笼罩了她好久，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丝丝的光，一点一点驱散了她心头的灰暗。她又偏头看向大门紧闭的IcU病房，心里莫名灌满了自信，她拉过游哥的手，露出这几天唯一的笑容，“沛泽，我想回家”
好好的休息了一个晚上后，乔松第二天照旧去了医院，刚到门口，右眼皮不禁跳了几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念头霎时冒出，思及此，她又开始慌乱如麻，立马加速朝IcU病房奔去，刚好医生护士们推着一副担架出来，上面躺着的人正是蓝珊，她上前挡路，问：“医生，蓝珊现在怎么样了？”
距离较近的一个医生边摘下口罩边如实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由于两颗子弹打得很深，现在生命体征很微弱，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时空仿佛一下子凝滞了，在这一刻，乔松的心脏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剧烈的痛蔓延全身，让她周身发僵，而微弱两个字就像骇浪惊涛，磅礴而来，拍碎她所有理智
突然，尖锐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乔松被惊吓得倏地缓过神来，但她浑身麻木，行尸走肉般地缓慢走到蓝珊所在的病房
她看着蓝珊那张苍白的脸，心思杂乱，自己的哥哥刚离开自己没多久，不会又有人要离开吧？
这样恐怖的念头沾满她的心，她紧紧地闭着眼很努力地压制住不好的念头，当睁开眼时，意外地发现有个人站在了病房门口，那个人拘谨地在门上轻敲了两下“你好，我是蓝珊的经纪人Gill，是过来探望她的”
见她手里捧了一束鲜花，却是像是来探望病人的，乔松一时怔仲，随即点了点头，起身迎接对方，“你好，我是蓝珊的朋友，她现在还没有醒来”
Gill径直走到床头柜那里把花放下，俯身看了看蓝珊，歉意道：“没想到她会发生那么糟糕的事情，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乔松给她倒了杯水，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站在一边保持着沉默
后来Gill陪乔松聊了很久，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最后感慨万千道：“我从蓝珊一进娱乐圈就开始做她的经纪人了，她真的是个好苗子，现在搞成这样，大好的前程可能就要毁了”
乔松还是默不作声，心里也认可对方的想法，她忽地想到之前路秦川说过抢角色的事情，就忍不住问：“听过蓝珊之前的一个角色被抢了，真的是这样吗？”
对方大概没有料到会问这种问题，Gill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啊？什么抢角色？”
“本来电影女主角的角色是蓝珊的，后来意外投资方是游柏棠，所以女主角换成了投资方的女朋友，是不是？”
Gill瞪大了眼，忙辩解说：“乔松小姐，你误会了，不是抢角色，只是我们结合剧本和人设，重新选择更加适合的演员而已”
“那为什么偏偏挑选了投资方的女朋友呢？”
Gill很无辜道：“这个也是上头的决定，我也不知道呀”刚说完，她对上乔松那张像是盯着天敌一样的脸，又补充说：“不过我们公司也说好了，到后面有更好更合适的资源的话，会第一个安排给蓝珊的”
对方越是着急地辩解就越让乔松的心中多了几丝异样的感觉，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道：“你是经纪人，怎么说掌握的信息应该很多呀，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换角色这种事情呢？而且一开始角色就选择了蓝珊，这不是你选的吗？那时候怎么就不说不合适呢？”
咄咄逼人的话让Gill像个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小孩一样措手不及，她哭丧着脸说：“乔松小姐呀，我也只是打工的而已呀，上头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了，我也没有办法呀……”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断Gill的话，她掏出手机，说了句“抱歉”后赶忙走出病房接听，乔松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径直起身去洗手间
出来时，Gill正好站在了洗手间门口打电话，乔松再洗手台洗手时多多少少听到了通话的内容：“抱歉梁总……不会的……你放心……我会找人替蓝珊拍这个广告的……好的……再见”
乔松并没有打算听人家讲电话，洗完手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Gill的呼喊声：“乔小姐，请稍等一下”
走廊里只有自己和Gill两个人，乔松先是愣了愣，随即才半信半疑人家叫的应该是自己，就慢慢转过了身：“是你叫我？”
“对”Gill小跑过来，真诚道：“我想找你帮我个忙，现在蓝珊出了事一时间她的广告拍不了了，但是投资方很急，叫我立马找个人顶替一下，我想了想，你条件不错，想找你试一下”
乔松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震惊，“我没有拍过广告呀，都不知道怎么拍”
“别担心，现场会有摄影师教你摆pose的”
Gill说得就像是算一加一那么简单，但乔松还是不太放心，她果断摆手拒绝道：“你还是找其他人吧，而且我还要照顾我的朋友”
说着，她想走，Gill忙追了上来，继续软磨硬泡道：“乔小姐，你就看在蓝珊是你好朋友的份上帮个忙吧，要不这样，医院这边我帮你留意着，蓝珊一有什么消息就立马通知你，拜托了，我真的很急，要不然我就要下岗了”
前行的脚步骤然停下，乔松转过脸看她，对方一副即将要哭的表情，这让乔松一时间动摇了决心，就算不看在她的面上，也算是看在蓝珊的面上吧
思及此，乔松面无表情地问：“那你们拍什么广告？会不会尺度很大？还有广告费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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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片场，Gill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投资方梁总，向他献宝似的推荐着自己物色到的新人。梁总站在一边很认真地听着，同时两个眼珠子像是个扫描仪一样在乔松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很多次，看得乔松有点很不自然
“梁总，你看乔小姐长得文文静静的，身高也够，我相信她穿旗袍肯定很有江南水乡名门闺秀的气质”Gill大费口舌去吹捧着自己的新人，“我选的人绝对差不了，而且乔松小姐还是蓝珊的好朋友”
几步外忽然有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梁总？”
乔松抬头，见到南屿走过来
而南屿见到乔松的那一刻，目光中稍有诧异，但顷刻，她把视线全部只落在梁总身上，和对方寒暄几句后就开始热络地聊了起来
听到梁总介绍刚刚找来的新人就是乔松时，南屿“哦”了一声，带有审视韵味的眼神在乔松身上扫了扫，狐疑道：“她一个新人会拍广告吗？”
Gill解释说：“Amber姐你放心好了，正因为是新人，所以可塑性会更大”
“怎么说梁总的旗袍公司在F市很有名气的，用个新人来拍广告，会不会没有知名度呀？”南屿担忧地说了一堆，接着语气透着十足的疑惑“况且，据我所知，乔松小姐你的朋友还在医院呢，你就顶替她来拍广告，你人也太好了吧”
乔松的心顿然下沉，但外人面前，她自然地微笑道：“梁总，听Gill介绍说你是个很有投资眼光的企业家，既然肯选新人来拍广告应该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且一直沿用本身有知名度的人可能会导致观众审美疲劳，不如换个口味，可能更会让观众眼前一亮呢”
梁总被哄得很开心，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很有价值，Gill，赶紧去安排摄影师化妆师，准备拍摄”
南屿脸色微僵，她看了眼乔松，神色蔑视，继而转过头和梁总说话，笑眼弯弯，一双明眸如皓月流光：“对了梁总，之前你女儿不是要我的签名照吗，我已经签好名还让人送到你的办公室了”
“哎呀，太麻烦你了，改日我请你喝茶”
南屿说：“不麻烦，那你先忙吧，不打扰你了”
临走时，南屿特意朝乔松多看了一眼，还专门好心地叮嘱道：“广告好好拍，千万别给梁总丢人，不行的话也别逞强哦”
看着对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腔调，乔松感觉恶心到昨晚吃的宵夜都想吐出来了，她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关心”
化妆间里
乔松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摆布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小姐姐在隔着两个位置的地方坐着玩手机，还小声地外放着文恩怡的歌，乔松一时无聊，忍不住跟着哼起来，曲调婉转，把文恩怡的情态学了个七八分像。化妆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哇塞，你唱得很好听呀，你是学音乐的吗？”
从小到大人家都说自己唱得五音不全的，头一次听到人家夸自己歌唱得好，乔松有种见到猪在飞的错觉
正准备说话时，刚刚拿手机外放的小姐姐突然凑了上来，一脸迷妹脸，“小姐姐，你唱的真的很不错，而且我感觉呀唱的和原唱很像呀”
这更让乔松窘迫，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随便唱的”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聊了几句后，乔松也化好妆了，去换衣服时，化妆师还在和刚刚那个小姐姐在讨论着唱歌的事情，恰巧音乐监制顾汕路过，她们两个人忙拉住了他
化妆师笑嘻嘻道：“汕哥，你不是正好在帮文恩怡找幕后抢手嘛，我刚刚帮你找到了一个哦”
由于平时两个人都是习惯性开玩笑的，顾汕这一次也没有当真，“拉倒吧你，一边待着去”
“真的呀”另一个小姐姐出来作证，十分肯定道：“这个人唱起歌来和恩怡很像，骗你是狗”
顾汕见两个人都一脸严肃的样子，渐渐有点信以为真了，问：“那人呢？”
化妆师伸出食指指了指更衣室，“在里面换衣服呢，等一下……”
话才说到一半，更衣室的门就被拉开了，一个穿了一身月白绛纱旗袍的女子款款从里面走出，衣褶痕里莹莹闪烁着光，乔松整个人就像是一盏白玉兰花，擎在雨意空朦里一般
在场的人都被惊艳到了，目光都被牢牢地吸引过去，唯有乔松自己却羞赧不已，她见到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自己，以为哪里出了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是哪里有问题吗？”
“没、没有，很好”音乐监制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直直地朝乔松身前走来，彬彬有礼道：“小姐你好，我叫顾汕，是一名音乐监制，刚刚听说你唱歌唱得不错，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学唱歌？”
学唱歌？想都没有想过，乔松直接婉拒了
顾汕把一张名片递给了她，“这个是我的名片，小姐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觉得你声音还是蛮不错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清楚再答复我”
一张白色名片被塞进手心中，乔松站在原地兀自出神，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时，Gill就已经进来催促她赶紧去拍广告
由于第一次接触拍广告，面对镜头乔松很羞涩很不自然，好在摄影师有耐心地教她摆pose，总体来说，第一次拍摄广告进行得还算是顺利
一切结束后，乔松回化妆间换衣服，当她穿回自己的运动鞋时，当一只脚刚刚伸进鞋子里，就被什么东西割到，痛得她失声尖叫，缩回脚时，鲜血滋滋地从脚板底涌出
她躬身捡起鞋子来看，里面竟然放了几片玻璃，而玻璃已经沾上血迹了，她顿时勃然大怒，自言自语道：“谁那么缺德往人家鞋子里放玻璃呀，有病呀”
正当乔松清理着伤口时，身旁袭来一阵清新的薄荷香气，她偏头，见到南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站定，她“哎呀”了一声，大惊小怪道：“真邪门呀，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呀？”
听到某个恶心的声音乔松感觉心一沉，斜视南屿一眼，没好气道：“估计是得罪了哪只狗，狗来报仇了”
南屿依旧笑容可掬，“看来你今天不宜出门呀，赶紧回家躺着吧”
“好像真的不宜出门，一出门就见到垃圾，都是些什么破玩儿意？”
笑容倏地凝固了，南屿挑眉，“自己倒霉就算了，还怪这怪那的”
乔松冷哼一声：“我就喜欢怪这怪那，怎么了？看我不顺眼就哪里凉爽哪里待着呗”
“真没素质”南屿玩弄着垂在肩上的几缕卷发，满脸鄙夷道
乔松翻了个白眼，很无辜道：“你既不是我妈，也不是给我发工资的那位，对你那么有好干嘛，浪费我的素质！”
南屿气得直瞪眼，嘴巴启启合合，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你……”
乔松扶着桌子站起来，没好气道：“你什么你，不认识我呀，也对哦，你贵人多忘事，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自我介绍一下吧”说着，她挥了挥手，秒变笑容满面：“hi，你好呀我叫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