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苏鑫自己绝对不是阴谋论专家。
但是别人给他玩阴谋的时候，也不能傻乎乎的送上去。
就看看眼前，很明显，巴拉德在玩转移成本的把戏，自己也需要从长计议。
忙完公司的事情，吴美丽两手忽闪着风，拿着杯子在饮水机接口水。
看见苏鑫在发呆，开玩笑的说着：“大家都忙成一团，你挺好，还有时间在这发呆。”
苏鑫看看她，“怎么，完事了？”
“嗯，今天先到这里，忙的没个头。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了，我觉得你应该找人聊聊天。”吴美丽觉得他好像有心事一样。
那可不行，作为公司的领头羊，现在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他可不能乱。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思考有关巴拉德能源和潍柴动力之间的事情。”
嗯？
吴美丽对于商战的事情，忽然就来了兴趣，“要不你说说，我很想听。”
……
而在几百里之外，首都国际机场，罗伊斯和罗尔斯正在贵宾厅里聊着。
罗尔斯，“亨利，你觉得苏会选择和我们合作么？”
罗伊斯拿掉挡着的眼罩，“在燃料电池方面，我们处于世界领先位置。除了我们，我想不出来他们应该和谁合作。”
对于这个答案，罗尔斯觉得好像因果关系不是那么重要，但他还是点点头。
“那么，另一个问题，我觉得他不一定能成功，又或者，真要是有突破，是发生在华国，对我们好像很不利？毕竟，全世界范围内，能快速有高效复制一条生产线，也就是华国了。”
罗尔斯作为首席科学家，对于华国的工业生产能力，有很深的忌惮。
因为，他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高利润行业，被华国掌握技术并且吃透之后，转眼间就成了白菜价。
不，应该说比白菜价还要便宜……
上一个风口，他还参与过太阳能电池和LED项目，毫无疑问，在几年时间，华国就将其从高科技产品拉到倾销类商品的境地。
从全人类发展的角度来说，华国强大的工业体系，让人类早早的体验到什么是高科技。
但是在某些企业眼里，他们本来能靠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就能把钱挣了。
在华国下场之后，只是躺着挣钱三五年，就只能站着挣，再有几年，得，直接放弃了整个项目。
“其实，如果操作得当，也是个很好的局面，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
罗伊斯说着他们的真实企图：
巴拉德在华国的布局，不仅能够源源不断的获取大量现金流，还可以将华国制造的燃料电池发动机直接销售海外，同时还非常好的保护了自己的知识产权。
他们选择和华国合作，而不是拒绝合作。
如果让华国憋着劲的话，几年或许就超越了。
罗伊斯继续说道：“由于巴拉德有独家权利对外销售合资公司在华国生产的电堆，预计将有更多的生产能力用于巴拉德未来在全球的电堆销售，这减少了对未来资本支出的需求。总之，我们对华国本地化生产的策略是风险小，投入少和知识产权保护好。”
“你们董事会的想法很好，但是面临的风险也还有。”
罗尔斯赞同他说的做法，但是也提出来自己的担忧：
巴拉德想将华国变成其燃料电池业务全球扩张大后方的战略思路固然美好，但依然存在着风险。
一是缺乏燃料电池配套设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市场对燃料电池电堆的需求都将持续低迷。
二是巴拉德在燃料电池领域并不属于垄断地位，在市场上依旧有着其他的强力竞争对手，比如与宇通集团签订协议的Hydrogenics，以及本土正在崛起的新源动力等燃料电池企业。
三是如果华国合资公司在最初的五年期限后自由选择另一个核心零部件供应商或甚至自行制造核心零部件，那巴拉德此前的布局都将成为一场烂仗。
“所以，我担心，巴拉德在华国市场的冒险赌博很可能会演变成一次没钱可赚的技术转让。”
毕竟，潍柴动力眼睁睁看着巴拉德之前的骚操作，他又不是傻子，不能别人上当之后，自己再用同一根绳子勒住自己脖子，再来上一遍。
“如果前怕狼后怕虎，我们什么都不做么？那样的话，巴拉德只能和那些倒下的巨头一样，慢慢耗死，所以啊，还是我们主动出击吧。”
看得出来，公司也是硬着头皮上……
罗伊斯再次陷入闭目眼神当中，罗尔斯也喝掉杯子里的茶，小憩片刻。
……
在鑫未来办公室，苏鑫的解说之下，吴美丽手托着脸，认真的听着。
“根据麦肯锡研究，当燃料电池汽车年产量达到15万辆时，其成本可降低约70-80％。质子交换膜燃料电池电堆及其BOP也可实现类似的成本下降。”
那些行业报告，小卫士很方便就搞来了。
苏鑫捡着有代表性的数据辅助自己的理论观点。
“但是，现在没有那么大产量啊，他们又怎么能降低呢？”
苏鑫：“虽然每年1万辆燃料卡车的产量相对较小，巴拉德联合国内制造商，也能将燃料电池成本降低约60-65%。这与德勤和巴拉德联合发布的报告调查结果相符。
降低燃料电池系统的价格，使其与柴油发动机竞争，并达到米国能源部的目标，即每年生产15万套以上的系统，每千瓦成本低于100美刀。”
吴美丽恍然大明白：‘哦哦哦，他们就是像借着咱们的市场，来满足政府对于他们的考察吧，真是鸡贼。’
对于那些外来资本，吴美丽的好感向来有限。
“也不能这么说吧，这种成本降低将主要由燃料电池系统的工业化推动。并且将来彻底降下来，也是有好处的。”
苏鑫解释着。
吴美丽皱着眉头，“难道还能和锂电池竞争不成？”
“那……”苏鑫想了想，长话短说，“燃料电池与锂电池不同，对上游锂矿石和锂电池原料商品的依赖性相对较低，燃料电池系统主要由碳、钢和铝制造的零件生产。”
“哦哦，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这次他们突破的话，是不是也就能和你在哥大做的一样？”
吴美丽现在觉得，苏鑫简直就是万能的超级战士。
“不，也不是，哥大那边的成果，也就能使锂硫电池取得进步，在其他方面，还需要努力。而摆在燃料电池面前的阻力，其实比锂电池一点也不少……”
从上游开始说，燃料电池的主流是氢燃料电池，氢的主要来源是电解氢。
发电出来之后，再去电解，本身就比锂电池多一个环节，增加额外的成本。
现在，人们的解决方案，是在海上直接使用风力发电，然后直接进行电解海水制备电解氢。
如此一来，省下了电力的输送成本，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氢来源的成本。
制取氢之后，如何装在车上提供给燃料电池，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甚至可以说，在氢能储存上，课题难就难度一点都不亚于锂电池的能量储存。
想办法在增加氢储存密度，是实现燃料电池的突破之一。
接下来，才是罗伊斯和罗尔斯说的问题。
就是膜电极以及电池板等方面。
“好吧，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像你所说的，他们也有自己的套路在里边，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合作呢？”
吴美丽也问出了苏鑫想的问题。
“因为我想通了，给他们谈好条件就是。”
苏鑫的回答，让她更加迷糊。
“是什么条件能让你改变想法？”
苏鑫得意的笑着，“新技术的20%所有权，以及相关的专利授权。他们可以不需要为相关的研究付出经费。”
对此，吴美丽想不明白。
既然不让对方出钱，为什么不直接占据更多的？
“都不要钱了，占据更多的比例不是更好？比如说是30%甚至是50%？”
苏鑫摇摇头，“他们不可能同意的！因为专利壁垒！”
专利壁垒？
那不是全新研究的内容么？
为何会有专利壁垒？
“我给你解释一下，你知道的，在通信技术1G时代，主要专利权人是摩托、诺记、爱立信等公司。
在一路升到234甚至5G的时候，以前那些巨头们的技术渐渐掉队，甚至已经完全没落。
但是，哪怕是现在，仍然有些企业能收到1G甚至是2G时代的专利授权费用？为什么，是他们的技术牛叉到一直能用超过20年么？
并不是，因为新技术的出现，并不意味着完全放弃老技术。就算是拿到全新的专利，也要和他们进行交叉授权。”
“哦哦哦，原来专利的交叉授权是这么回事！”吴美丽总算会搞明白，为什么经常会有交叉授权的事情，原来根源在此。
在还没有开展研究的情况下，苏鑫自己是在打赌，20%的比例，如果是核心突破技术，还真是在可接受的范围。
吴美丽见状，又想起其他问题，“那么，就算是他们真的答应给出来的话，你是怎么想的，打算自己长期持有？”
长期持有不属于自己的研究内容，对于苏鑫来说，有些鞭长莫及。
“不，还是算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给潍柴动力。你看出来了，巴拉德纯粹就是不断在找接盘侠，减少自己的风险，分担研发收入。他们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所以啊，如果他们和潍柴动力闹掰的话，给他们一些专利比例，也能占据更好的位置。”
想法很好，能达到什么效果却不好说。
吴美丽想想，“计划很是不错，但是20%的话，没有决策权。”
两成的话语权，当然不能影响重大决策，但是在华国燃料电池领域，已经是极大的突破。
“至少看到了希望，将来涉及到电极板还有储氢材料的问题，我们可以继续谈条件！”
经过一周的等待和沟通，最终苏鑫表示同意接下燃料电池当中，有关膜材料研发升级的课题。
不过，有些细节问题，双方均表示，需要现场进行讨论。
罗伊斯很是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白白跑一趟。
如果他知道苏鑫早就清楚他的底细，并且用几天时间给他挖坑的话，会是怎样的感受？
不过，那也不能怪苏鑫。
毕竟是巴拉德之前一直玩弄阴谋诡计，给他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
再次见到苏鑫，罗伊斯满面春风。
大老远就伸出右手，“又见面了，苏，我想这次我们能达成合作了吧。”
在他的认知里，所谓细节问题，就真的只是细节而已。
会议室，吴美丽和苏鑫两个人，对面是罗伊斯和罗尔斯，再无其他人。
见状，更是坚定了罗伊斯一天拿下谈判的决心。
两个年轻人，能有什么样的谈判水平？
了不起自己少坑他们就是！
现在看来，能把给董事会的报价压缩一下，从2000万压缩到1000万。
压缩下来的开支，就是他们的绩效，到时候肯定能多发不少。
可惜，开始之后，两人才知道，他们遭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谈判高手。
面前这个看上去书生气十足的苏鑫，可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普通，他竟然是个狮子大开口的角色！
……
“什么，你们不要钱！“罗伊斯和罗尔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想到和看到的是什么？
“对，我们可以不需要研究经费，从其他地方找补就是。”吴美丽说道。
“那么……什么能比得上科研经费？”罗尔斯先开口。
“我们要新技术20%的所有权。”吴美丽语速放的很慢。
“什么？新技术的所有权？20%？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罗伊斯直接了当的表示拒绝。
虽然上一代的技术，他们带着专利转让也只有几千万，所以20%比起来之前董事会的开价，其实还算是理想。
“不，不仅仅是20%，总监先生，还有交叉授权……”苏鑫补充道。
交叉授权才是他可以隐藏着的大动作。
“20%所有权还有原先技术的交叉授权，疯了，一定是你们疯了，我们没有办法提供！”
罗伊斯因为激动，竟然站了起来。
这才哪跟哪，就要拒绝？
苏鑫皱着眉头，按照小卫士的分析，不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