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在医院住了好几天,精神好了不少。
那天晚上他心脏数次骤停,身体还很虚弱,但除了药物维持静养,也没什么更好的治疗办法。
李敏道坐在病房里,看着他吃完饭,问:
“你真不打算见见他?他每天都给护士站打电话,还会到楼下坐一会儿。”
文易放下筷子,靠在沙发上,问:
“有合适的骨髓吗?”
李敏道梗着脖子摇摇头。
“哥,送我回家吧……”
下午,李敏道把文易的药品针剂分装好,带着他出了医院,往城东一处别墅区驶去。
五年了,自从父母去世,文易再没回过这里。
不过李敏道会定期找人打扫。
“平时收拾房子的陈姨人不错,既然你要回来住,让她照顾你,我放心点。”
“好。”
这次,文易没拒绝。
他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能给别人点安慰就给点吧。
“小易,别灰心……上午小王说骨髓库那边数据挺好,人数比去年开年时候多了好几个百分点。”
“嗯,我晚上想吃开背虾,不放料酒的那种。”
“好,我这就通知陈姨。”
两人语气很平淡,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对方。
因为没人种菜,为了防止杂草,那些空地都铺上了地砖,看上去确实很整洁,却没了当年的生活气息。
角落里那块地,是文易小时候他妈妈种萝卜的地方。
他看了片刻,回忆尽头,浮现出某人撅着屁股拔萝卜的画面。
“进去吧,外面冷。”李敏道说。
陈姨见他们回来,连忙出来,“小少爷回来啦!”
文易收回视线,看着中年女人和蔼的笑容,说:
“陈姨,不用这么叫我,叫我名字就好。”
陈姨看看李敏道,见他点头,有些拘束地笑笑:
“好。”
文易点头,问李敏道:“哥,你晚上在这吃?”
“不了,我还得回去,今天晚上值大夜。”
李敏道把手上的药交给陈姨,一一交代。
“这些针剂需要冷藏,我会按时过来给他打针,这些药需要饭前十分钟空腹服用,另外家里每天都要消毒,他免疫力太差。如果他晕倒,把这个放他舌根底下,然后打这个电话。”
说完递给陈姨一张名片。
陈姨接过来一看,是距离小区旁边私人医院医生的名片,非常认真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
晚上吃过饭,陈姨在厨房洗碗,时不时观察这个年纪和她儿子差不多的男孩。
与她儿子不同,文易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他就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出神。
陈姨收拾完,给文易倒了一杯热牛奶。
“文易,喝点牛奶,李医生说,你睡觉不太好。”
文易抬手接过,“谢谢陈姨,今天晚上的饭菜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
“陈姨,你去休息吧,我坐一会儿就上楼睡觉。”
隔着院子里的栅栏,能看到对面邻居家的灯。
文易看着那些灯光,猜想他们有着怎样的阖家欢乐,又有怎样的浓情蜜意。
这样有人情味的感觉,最近一年里,他只在牧白那里感受过。
也许是两人的关系需要重新审视,再想起这个男人,文易的心有些悸动。
“牧白……”
***
李敏道回到医院,先是安排了几个手术,随后回了办公室。
文易的遗嘱已经公证过,当初交给他的纸质文件,还在他抽屉里躺着。
他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抽出最后一张,看着上面的那行字,摇头叹了口气:
“何必呢……”
“李主任!”
助理医生匆匆忙忙跑进来,说:
“心外科那个病人在手术台上,情况危急!需要咱们血液科马上过去会诊!”
“走!马上通知血库的人!”
这个病人李敏道知道,有严重的基因缺陷造成的血液病,一听这话,顾不上收拾桌上的文件便匆匆出了办公室。
***
一连好几天,文易都没联系牧白。
对未知的恐惧,始终在牧白心头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从公司出来,他直接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走廊里很安静,偶尔有出来洗漱的家属。
牧白径直走到文易住的那间病房,见里面亮着灯,就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却是一张生面孔。
“呃……你找谁?”
牧白看看门牌号,确定没错,问:
“你们……你们是新来的?”
“嗯,下午才住进来。”
“那上个病人呢?”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是出院了啊!”
文易又不见了!
牧白心里一沉,大步朝护士站走去,那里只有两个护士在核对清单,也是生面孔。
“你好,请问2号病房的文易是什么时候出院的?”
那护士抬头看他一眼,“下午就走了。”
“你们李主任呢?”
护士有点不耐烦,要是每个病人家属上来就问主任,那主任不得忙死?
但看在牧白那张脸的份上,还是多说了一句:
“主任今天晚上值班,有什么事您可以到办公室找他。”
牧白一边往李敏道办公室走,一边拨了文易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电子女声让牧白更加烦躁,他加快脚步,见李敏道办公室没关门,就直接进去了。
“李主任?”
牧白喊了一声,没人应声。
他以为李敏道在里间休息,便往里走了走,确定没人后,他准备去别的地方找。
但路过办公桌的时候,余光看到一张A4纸,上面有手写的字。
这年头,医院办公还用手写?
牧白扫了一眼,脑袋便炸开了!
那是一行十分漂亮的硬笔。
——欠你一个玫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