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已经有段日子了,天却没有暖和起来的意思。
傍晚时候,又飘起小雪。
牧白坐在车里,落下车窗,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它们在掌心融化。
这是他从小到大,过的最没生机的春天。
“这是所有地址,祝你好运!”
收到段非的消息,牧白一脚油门,驶出广场。
天色阴沉下来,外面下起了雪。
文易拿着一本书歪在沙发上。
这个季节,二十五度的室温在北方不算低,但他还是下意识裹了裹披在肩上的薄毯。
陈姨在门口接着外卖点的蔬菜,一进门,见他披着毯子,便走到空调控制器旁,把温度又调高两度。
“陈姨,我不冷……”文易出神地看着书上的字,轻声说着,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轻叹了口气。
“倒春寒可不是闹着玩的!文易,别看书了,休息一会儿吧!”
说话间,沙发旁边的电话响了。
现在还会打家里座机的,除了李敏道,没别人。
陈姨把菜放下,准备去接,就见文易坐起来,抬手拿起话筒。
“哥。”
“小易,今天感觉怎样?”
“还可以,就是不想动。”
“下雪了,自己多注意……”
“我知道。”
“呃……有个事我得告诉你。”
“你说。”
李敏道实在不想用遗嘱称呼那张纸,便说:
“你写给牧白的东西我放在办公室,他昨天晚上到医院找我,看到了……”
文易犹豫片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看到就看到吧,那房子……是他的了……”
李敏道鼻子有点酸。
“他只看了那张纸,其他的没看,”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见文易还是没反应,接着说:“还有件事,心理科的林医生告诉我,牧白今天在全市医院住院患者里找你!”
天快黑透了。
文易看向窗外,那个满世界找他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正站在院子的铁栅栏外,手里拿着一只枪炮玫瑰。
“哥,我会配合治疗,不会放弃……”
挂掉电话,文易坐在沙发上,与窗外的男人对视。
陈姨走到窗前,拿着遥控器,准备关窗帘,看见了牧白后,问了一句:
“咦?这人是谁?刚才我出去拿菜的时候就来了。”
她回头看看文易,见文易眼睛里的光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
“文易,你认识他?我去请他进来?”
雪花落地即化,此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文易竟然能看见牧白发梢上的水珠。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只有男人手里的玫瑰,鲜红得不像话,就像男人那颗滚烫的心脏……
自从病发回到宁城,这是文易第一次见到牧白。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又仿佛还在南市的那个雨夜,那夜的玫瑰,也是这样鲜红……
文易的心狂跳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用这短暂的生命面对这个男人,于是摇了摇头。
“陈姨,关窗帘吧……”
***
说起来,牧白进文易家小区还装了一把逼。
他的车牌号没有自动识别,自然会被保安拦下来询问登记。
“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找56号楼的文易。”
这个小区占地面积不小,但总共才一百多户,保安干了好多年,基本上谁住在哪都知道,前几天文易回来的时候还打了招呼。
见牧白是生面孔,就算他开着千万豪车,也不敢轻易放他进去。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
这不是为难牧白吗?
他要能打通电话也不至于这样找人了!
“他电话关机。”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不能随便让你进去,不然业主会投诉的。”
“你是怕我进去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保安刚要解释,牧白就从包里抽出证件递给他:“牧白,把这块地买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保安尴尬地笑笑,最近德康生物和牧氏集团的瓜还有谁不知道?
“那您进去吧,别待太长时间,园区路上不好随便停车。”
到了文易家门口,他看见有中年女人出来接东西,心里安心不少。
看样子,文易没有像在香山路时那样独居。
他拿着玫瑰下车,往院子里望去。
高大的落地窗里,文易披着一条米黄色毯子,像个高中生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的头发长长不少,遮住一点脸颊,加上几天不见,视觉上,牧白觉得他更瘦了。
雪花落在玫瑰上,化为水珠,将丝绒质感衬托得更加华美。
但即便它再美艳,也不及文易万分之一。
牧白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不能想象这个男孩,会在不久的将来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还没好好感受过自己的爱……
看着文易接起电话,看着他发现自己,看向自己,牧白觉得时间停滞了。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射在文易身上,想要看到男孩所有的坦诚……
看着他和保姆说话,看着他摇头,牧白不能呼吸……
几秒钟后,两人的对视被厚厚的窗帘隔绝。
足足在原地站了大半个小时,也没人开门。
牧白知道,这就是文易的回答……
他把玫瑰放在院子门口的石柱上,离开了。
站在二楼窗帘后的文易,看着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汽车尾灯,从衣柜里拿出了羽绒服。